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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世界结局

 

齐铭觉得莫名其妙,他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又出现在了手术台上?

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最后的声音。

“两个都噶掉吗?”

“对,两个肾都噶掉。”

尚书府。

“服了,服了。”

陆小舟直到穿越了,仍然气得差点口吐白沫,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牵连到他身上啊?他对那陆诗涵和齐铭的恋爱,连一个字都没说,还要他怎么样?

为恋爱脑摇旗呐喊吗?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他从床上翻下来,气急败坏地去倒了杯茶喝,仍然心火难消。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也不要重复上一世的结局了,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

“大人,小姐在门外求见。”守门小厮传话道。

陆小舟仿佛有心灵感应般,穿越后,他就能立刻感应到自己的两个死对头是谁。

陆绵绵。

原主的孙女。

萧风。

锒铛入狱的采花大盗。

“让她进来吧,你们都退下。”陆小舟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平复心情。

原主性子烈,肝火旺,妻子也体弱多病,早早去世,原主的独子遗传了父母的缺点,在与一个江湖人吵架时,活活气死,总之陆家是香火凋零,只剩下一个孙女陆绵绵。

陆绵绵在一次上香时,被采花大盗萧风侮辱,本来一心求死,后来却遇见强盗抢劫,萧风带着她逃跑,又告诉她自己童年要饭吃的凄惨经历。

陆绵绵母爱爆发,认为萧风最后成为一个采花大盗,其实也情有可原,毕竟他的童年真的很惨。

后来萧风也没伤害陆绵绵的性命,把她送回了尚书府。

为了尚书府的名声考虑,陆绵绵本打算将爱恋深藏于心,以后青灯古佛,用余生慢慢回忆。

但万没有想到,萧风被官府抓住了,下个月问斩。

陆绵绵早上的时候,哭求祖父陆小舟去救萧风,甚至以死相逼,把原主气得晕了过去,她才离开。

现在听说祖父醒了,又过来替萧风求情。

“他本来是一个好人,只是被人欺辱,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如果他死了,孙女也不想活了。”陆绵绵拭泪说道。

陆小舟心硬如铁,毕竟原主不能生气,一生气,肝疼。

他说道:“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跟一个江湖人吵架,气伤了肝。”陆绵绵以为祖父是在表示生气,她连忙说道:“孙女不想惹祖父生气。”

“你知道那个江湖人是谁吗?就是萧风!”

陆小舟吼道。

原主气晕过去,甚至可以说是直接被气死了,就是恨啊,儿子被萧风活活骂死,唯一的孙女又喜欢上萧风,家门不幸。

他都快五十了,在古代可以自称老夫的年纪,简直万念俱灰,就算不被气死,也想找个绳自己上吊算了。

“什么?”

“那或许是父亲……”陆绵绵对上祖父吓人的目光,顿了顿,还是咬牙接着说道:“或许是父亲仗势欺人?”

萧风只是一个江湖人,父亲却是尚书独子,谁欺负谁,还不明显吗?

卧槽。

陆小舟服了,原主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如果能养出仗势欺人的儿子,哪会把一个孙女如珠似宝地养着,早纳妾,或者将子侄小辈过继到名下了。

而且一个人尽皆知的采花大盗,有什么滤镜值得让陆绵绵先怀疑自己父亲仗势欺人吗?

他喘了口气。

陆小舟已经对这些是非恩怨不在乎了,他只想证明自己的一个猜测,所以要拿陆绵绵做实验。

“这样,你不是想救他吗?把这杯茶喝了,祖父就帮你救他。”陆小舟说道。

陆绵绵毫不犹豫地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就晕了过去。

陆小舟没有浪费时间。

他将晕过去的陆绵绵抱到了床上,憋了一肚子的气,在解开陆绵绵衣的服,看着孙女玲珑白皙的身段时,全都化作了涌向小腹的欲望之火。

陆小舟摸了摸陆绵绵的奶子,将她奶子握在手心把玩,揉捏出各种形状,看着孙女的粉红的娇嫩奶头逐渐挺立起来,凑过去含在嘴里,如小孩吸奶一样裹吸,看到孙女粉红乳头上亮晶晶的口水,更觉得憋得慌。

当即掏出了胯下的阳具,推开陆绵绵白嫩的双腿后,龟头对准穴口,一挺而入,柱身全都陷了进去,随后抽插几下,听到陆绵绵在昏睡中的呻吟,他更如同被刺激了一样,用力连续挺了几下。

压在陆绵绵的身上,吻住她的小嘴,将陆绵绵的嘴唇用舌头舔舐一遍,下半身挺出的肉棒在陆绵绵狭窄湿润的小穴里进进出出,肉壁裹吸着阳具,龟头探进花蕊深处,里面的软肉被顶撞,刺激出更多淫水。

陆小舟又抚摸挑逗着陆绵绵的乳房,用手指拨弄着两颗挺立起来的乳头,含在嘴中吮吸轻咬,嘴里叼着一只,手上把玩一只。

陆绵绵在昏睡中身体有了感觉,呻吟声随着小穴被撞击的节奏而变化,时高时低,樱唇中流出透明晶亮的口水。

看着原主记忆里体弱而精贵的孙女,现在被自己操得人事不知,陆小舟兴奋地加快了挺动速度,又粗又长的肉棒挤开穴口,向里面更深处操去。

陆绵绵的双乳丰盈弹润,捏在手里,仿佛两个面团子一样,被五指捏出各种形状,顶峰的乳头仿若梅花,在不停地搓揉之下,颜色逐渐加深,润白的奶子上,印下了陆小舟的五指痕迹。

他将陆绵绵的双腿抗在肩膀上,逐渐加快了速度,开始狂冲猛干,粗长的阴茎陷进陆绵绵的肉穴里,里面的肉壁狭窄紧致,裹吸着挺进来的粗长异物,随着不停地摩擦顶撞,分泌出更多的蜜穴润滑。

“嗯嗯嗯啊啊……”

陆绵绵在昏迷中被干得嗯嗯啊啊呻吟起来,小嘴张开,立刻就被陆小舟吻住,将舌头探进了她的口腔,品尝孙女的粉舌。

他来了兴致,将肉棒从陆绵绵的小穴里抽了出来,然后顶到了陆绵绵的嘴边,试着将鸡巴插进她的嘴里。

陆绵绵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樱桃小嘴里含着狰狞黝黑的肉棒,进进出出,把她的口水都带了出来。

陆小舟扶着阴茎,在陆绵绵的脸上摩擦,将卵蛋垂进陆绵绵的嘴里,她本能地合拢嘴巴,含住了爷爷的卵蛋。

阴茎顿时涨得难受起来。

他将陆绵绵翻过去,令她趴在床上,随后从后面掰开陆绵绵的臀瓣,肉棒插了进去,同时用力抓着陆绵绵的翘臀,感觉手感竟然不比奶子差多少。

做了一会儿活塞运动之后。

陆小舟抓住陆绵绵的两个胳膊,从后面仿佛骑马一样,肉棒在陆绵绵的花穴里驰骋,一下又一下,屁股相撞的剧烈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小穴虽然不是被第一次开苞了,但是仍然紧致狭窄,里面层层叠叠的嫩肉,紧紧裹着陆小舟的阴茎,有了蜜水的润滑,龟头逐渐深入,探到陆绵绵的子宫口处,她似乎感觉到了快感,小穴竟然主动吮吸起阳具,仿佛在邀请深入一样。

陆小舟松开了陆绵绵的胳膊,呼吸急促,俯下身,抱住了孙女的小蛮腰,使劲将肉棒往里面送去,卵蛋紧紧贴着她的臀缝,随着腰部用力摇摆,阴茎在陆绵绵的小穴里大开大合地做着活塞运动。

直到数百次挺动之后,陆绵绵的屁股都被撞击得发红,陆小舟重重一挺,肉棒在蜜穴射出精液。

他喘着粗气,抽出阳具。

潦草给陆绵绵清理过身体之后,穿戴好衣服,去了大牢。

大牢里。

萧风虽为阶下囚,看向陆小舟的目光却十分挑衅,翘着二郎腿,问道:“怎么,尚书大人是来求我当孙女婿的吗?”

他当年骂死了陆小舟的儿子,现在又睡了他的孙女,更搞笑的是,那个陆绵绵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对自己情深一片。

他平生最讨厌这些狗官,恨不得把他们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来人。”

“射死他。”

陆小舟没跟他吵嘴,只是淡定地下了命令。

几个狱卒立刻手持弓箭,瞄准了监牢里面的萧风。

“你想干什么?你不是自诩清正刚节,难道你不想要名声了吗?”萧风急了。

他敢这么戏弄一个尚书,就吃吃准了陆小舟的性格,与其他鱼肉百姓,仗势欺人的狗官不一样,不会动用特权来对付他。

现在是怎么回事?

陆小舟怎么突然变了?

“是不是因为陆绵绵,她死了?”萧风猜测道。

他怀疑自己玩过火了,陆绵绵毕竟是陆小舟唯一的孙女,要是为他殉情死了,陆小舟恐怕真的会失控。

“放箭!”

陆小舟懒得跟他废话,厉声道。

箭矢飞去。

萧风被射成了刺猬,临死前还瞪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按照他的计划,陆绵绵应该为了自己去跟陆小舟作对才是,最好气死陆小舟。

再不济,陆小舟也会为了陆绵绵退让,求他娶了孙女。

怎么会这样?

“不要轻举妄动,对着他的尸体再射几箭。”陆小舟吩咐道。

萧风死得不能再死。

一个尚书,提前杀了一个采花大盗,不过是让死刑犯提前被执刑而已,甚至不值一提。

陆小舟并未将萧风的死讯告诉陆绵绵,只说萧风从牢里逃跑了,陆绵绵最初相信了,后来过了几年,她还是发现了真相。

“如果他还活着,江湖不会这么平静。”陆绵绵笃定,萧风已经死了。

然而陆小舟不承认,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去细查,宁愿永远不确定,还能抱着一丝幻想。

十几年后。

陆绵绵抑郁而终。

陆小舟依然是尚书,给陆绵绵办了场豪华的葬礼,然后就辞官归隐,慢慢熬日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用陆绵绵的身体做了实验,然后去杀萧风,为的就是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假设恋爱脑是女主,那个渣男是男主,两人天生就是一对。

该怎么破坏呢?

通过第一世重生七次得来的经验,陆小舟猜测:他需要先破坏女主的“贞洁”。

他曾经是爱看升级流,陆琪琪爱看虐恋情深,两人看的书虽然不同,但都有一个可以称之为规则的雷点,那就是男主可以脏,女主的身体必须只属于男主一个人。

如果女主被陆小舟睡了,那么女主不再是女主,男主也不再是男主,两个普通人,自然不会再有“跳崖不死定律”,也会如普通人一样,被他杀死。

现在还差一个对比,才能完成这个实验。

陆小舟临终前,脑海里仍然在思索下一世的实验。

这一世着实投胎投得不好。

陆小舟不喜欢有成长期,也不喜欢陪恋爱脑成长,但真摊上了,也就这么着了,他一向很能凑合。

“师兄,你别死了啊!”陆清然十八岁,声音惊慌,带着哭腔。

破庙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晚风阴冷,不停地刮进来,火堆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他们都是陆家山庄的。

一个是暗卫,一个是小姐。

朝廷派人来灭门,也只逃出了他们两个,原主替陆清然挡了一箭,拼着最后一口气带她跑到了破庙,便不行了。

“水。”陆小舟声音嘶哑,明明现在是暮秋寒夜,外面还下着雨,他却觉得浑身发热。

陆清然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找不到碗,便去外面用手接了雨水,再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喂到陆小舟嘴边。

她来回跑了三次。

陆小舟喝足了水,身体舒服一些后,困意便涌了上来,背对着火堆,又热又冷,后背发热,怀里却冷得恨不能打颤。

半夜。

陆清然摸摸他的手,冰冰凉凉,又探手摸了摸陆小舟的后背,被火烤着还暖和一些,她兀自发了会儿呆,无声哭了一会儿,钻进陆小舟的怀里。

她没受什么伤,又天生体热,能当个汤婆子给师兄暖暖身体也好。

陆小舟意识半清醒,半模糊,能感觉到陆清然钻进了自己怀里,抱着睡自然暖和些,若是他想做些别的什么,此刻也正是时候。

没必要。

他这一世是用来做实验的。

一夜过去。

陆小舟醒得比陆清然早,原主本就是暗卫,身体恢复速度快,身手也强,他小心翼翼把陆清然推到一边,出去打了些野味,然后做烧烤,就当早餐了。

陆家山庄被灭门,朝廷给出的原因是勾结宰相,意图谋逆。

说白了:靠山倒了。

这虽然是一个有武林的世界,但武力不足,所谓的高手,赤手空拳的话,也顶多打十来个人,所以朝廷还是朝廷,皇帝还是皇帝。

陆家山庄能兴旺这么些年,主要原因就是庄主与宰相交好,现在宰相都被打成反贼了,何况一个小小山庄?

陆小舟趁着吃早饭的时候,跟陆清然解释了这回事。

“我爹爹没谋反!”

陆清然的思维还在自证清白上,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场政治交锋,真相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东西。

她抹了抹泪,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咬牙说道:“爹爹是清白的,我要去见皇帝,我要告诉他,让他给陆家山庄平反!”

两人成了被通缉的逃犯,但是凭陆小舟的身手,隐姓埋名一辈子,也并不成问题,只是陆清然不愿意。

她不能大摇大摆地进皇宫,就选择了曲线救国,去应聘宫女。

无巧不成书。

陆清然顶替了一个本来被选进宫,后来跟情郎逃跑的宫女谢晴儿。

她进宫后。

陆小舟认为自己要做的实验要紧,于是想法子应聘当了侍卫。

“师兄,你是来陪我的吗?”陆清然一身宫女装扮,更显俏丽。

中午。

皇宫里。

服了,头一回穿越成太监。

陆小舟正当值,但是原主身体极差,额头发热不说,顶着还顶着太阳,整个人如在火炉里面,身体内部又觉得森冷,需得使劲咬牙控制,才能勉强站立稳当。

他垂着头,悄悄眯着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揣测着这一个贵妃,两个贵妃的侄女,到底哪一个是恋爱脑?

陆楚是正得宠的贵妃娘娘,暂时没有子嗣,最爱两个双胞胎侄女,时常招进宫来玩乐,不过那两个女孩子之间不怎么和睦,常常有闹着闹着就急眼了的事情发生。

陆小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发现现在的情况应该是那个双生姐姐把妹妹推进湖里,陆贵妃实际更偏心那个双生姐姐,但这回也被她的举动气到了,正罚她下跪呢。

另一边。

陆菡双膝酸软,跪在平整坚硬的石桌上,耀眼的日光晒得她头顶微微发烫,抬头望去,对面十六岁的少女投来挑衅一眼,又迅速心虚的移开目光。

陆萏。

她的妹妹。

两人是双生子,既蜜里调油,也针锋相对,这里是贵妃姑姑的宫殿。

姑姑向来偏心她多一点,现在却罚她跪在石桌上,一定是自己犯了大错,陆菡想了一会儿,却实在记不起来了。

三年后。

外族破城,宫墙内外血流成河,公卿骨铺满天街,帝妃自焚而死,她被姑姑托付给皇后照顾,随着大臣一起迁都江南。

浑浑噩噩又活了三年,然后病逝。

终年二十二岁。

至于妹妹。

她活得还没有自己长,一年后,陆萏会被封为公主,远嫁和亲,再一年,外族陈兵边境,以陆萏的人头祭旗,随后势如破竹的打进皇宫。

妹妹才活了十八岁。

与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的事情相比,现如今,是她抢了妹妹的发钗,还是妹妹划破了她的衣裳,都不要紧。

“好了,快扶她下来吧。”

姑姑陆楚发声,旁边两个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陆菡。

陆萏跺脚表达不满,道:“这还不到半盏茶时间呢,姑姑也太偏心了吧,至少得再跪一会儿!”

“萏儿,她是你亲姐姐,你还要她给你磕头认罪不成?”

陆楚训完这个,又训那个,走过来点了一下陆菡的脑袋,佯装生气,教训道:“你也是的,没个当姐姐的样,你是姐姐,你不该让着点妹妹吗?”

“姑姑。”

陆菡声音发颤。

记忆里,她跟姑姑见的最后一面,是绝望与鲜血交织,是火光漫天,是尸骨无存,而现在面前这个华耀荣光的贵妃娘娘,简直鲜亮的刺痛人眼。

见她满眼泪光,陆楚以为是她跪疼了,一面蹲下替她揉膝盖,一面哄道:“哪边疼,我叫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姑姑!”

陆萏气得鼻孔冒气,两三步从走廊跳下来,恨恨地撞开姐姐,伸手去咯吱陆楚,喋喋不休道:“你也太偏心了,你也太偏心了!”

姑侄俩只差六岁,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闹起来也不管辈分,互相被对方逗得咯咯笑。

陆菡站在一边,瞧着这热闹场景,心底却越发痛苦,要不了六年,眼前繁花似锦都会消散如烟,她、妹妹、姑姑六年后竟然都死了!

眼下得到的越欢乐,越显得不远后的将来,如撕肉一般疼。

“姐姐,你哭了?”

陆萏冷不丁看见她满脸泪水,吓得一蹦三尺高,又观察一会儿,确定姐姐是真伤心,而不是准备引诱她过去,再揍她一顿时,连忙跑去抱住陆菡,慌慌张张道歉:“我,我没想惹你哭的,你真跪疼了?你别生气,要不然我跪一会儿?”

说着,她就往石桌上爬。

陆菡拉她下来,反手抱住她,心中悲痛难抑,起誓似的说道:“我是你的姐姐,我应该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这才对吗。”

陆楚还以为她是在为之前的事道歉,走上前说道:“别怪姑姑罚你,你这次也够过分的,为个外人,把亲妹子推进湖里,就算你知道萏儿会水,你也不能这么做啊。”

她还干过这事?

陆菡一惊,还有些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凝聚在后半生的浑噩与痛苦中,前半生的光影像是一团美好的雾气,她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品出一分甜。

“我知道错了,姑姑。”

她在妹妹的肩膀上抹了抹眼泪,已经回过神来,看似语气认真,实则心不在焉的道歉。

陆萏大惊小怪,掐了掐她的脸,惊诧道:“姐,你居然先道歉?我掐你,你也不打我了,你怎么了?”

奇怪完。

她得出结论:“你疯了吗?”

“胡说八道。”陆楚拍了一下陆萏,又替陆菡理了理衣服,半是心疼的说道:“你姐姐是跪怕了,好好的,你掐她脸干什么?我看你真欠打了。”

陆萏有些不服,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干脆翻了个白眼,跑去揪姑姑在院子里种的小青菜。

中午。

原本的午饭里,多添了一道炒青菜,陆楚看着盘子蔫了吧唧,不足手指长的的青菜叶子,心疼它还未长成,就惨遭侄女毒手,于是专门抽时间训斥了陆萏几句,气得她直往枕头上撞。

陆菡看着眼前岁月静好的一幕,恍在梦中。

姑姑受宠,经常招她们入宫陪伴,但宫规严谨,尤其被皇后敲打过后,便再不敢留她们过夜。

傍晚。

“迟早有一天,姑姑改了这宫里的规矩,凭什么不让我侄女在宫里过夜?我看她也没守过这规矩。”

陆楚忿忿不平。

现在是初春,傍晚时天气就寒凉了,她提早叫人给两个侄女备了披风,挨个替陆菡、陆萏系好后,又嘱咐道:“这披风是白狐裘的,得两件不容易,别叫她又给她那三个丫头了。”

“都是侄女,姑姑偏心我们两个,二婶听到又要不高兴了。”陆萏心大,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陆楚白她一眼,不无怨气的冷笑道:“都是侄女不假,也得看哪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爹娘是在她们七岁时去世的。

陆萏出生时体质更差,母亲夏氏又奶水不足,只能先供着更弱的小女儿,走哪都带着,是以陆萏对父母还有点印象。

陆菡是陆楚端着米粥喂大的,又因为爱跟堂姐玩,经常混到二婶胡氏房里,很长时间误以为二婶是娘,后来知道真相后,还伤心过一阵,可见自己不记事的时候,二婶对她也不错。

姑姑、二婶对姐妹俩都好,但两人却是水火不容。

原因无他,姑姑十三岁时,长嫂夏氏去世,二嫂胡氏当家,转脸就把吃白饭的小姑子卖了,结果万万想不到,小姑子后来能混成贵妃。

上一代各有各的立场跟委屈。

陆菡没法做裁判,去评对错,只能过去抱了抱陆楚,说道:“姑姑,你过几天再招我进宫,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不能说吗?”

见她摇头,陆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下来。

宫道上。

“好啊姐姐,你临走前还抱姑姑,你都不提醒一下我。”陆萏气哼哼的,说话时手下动作不停,掐一把挠一下的,跟个猴子一般。

陆菡叫她吵得头疼,一边侧身拧腰的躲,一边问道:“提醒你什么?”

“提醒我也抱一下姑姑啊!”

陆萏叉腰,嘟着嘴说道:“现在姑姑肯定觉得你懂事,我不懂事,你个坏姐姐,我晚上不和你一块睡了。”

“那你找陆萱睡去。”

二婶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堂姐陆兰,还有两个堂妹陆萱、陆菱。

听到这话。

陆萏连忙摇头,说道:“我才不跟陆萱睡呢,整天阴阳怪气的,我找陆菱去,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

“你还知道独守空房?”

陆菡颇为惊讶。

二婶在衣食上没亏待她们姐妹,但有些观念过于守旧,比如不支持女子识字读书,陆萏小时候还跟着母亲学过写字,长大后反倒忘了。

直到一年前姑姑进宫,特意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但当时姐妹俩都不懂事,生生把女先生气走了。

后来。

还是皇后教她识字。

“姐,姐,你先别拐弯,前面有人。”陆萏猛地一拉她,压在陆菡肩膀上,两人躲在宫墙后,一上一下侧着脸偷看。

“谢契?”

陆菡认出其中一人。

“谢契是谁啊?”陆萏故意压低的声音从她脑袋上面传来。

“是一个太监。”陆菡答道。

陆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生气道:“我知道是一个太监,问题是那站着三个太监呢,姐姐你说得哪个?”

“一会儿谁哭,谁就是谢契。”

陆菡目不转睛,揣测着另外两个太监的身份,脑子里同时浮现出桩桩件件往事。

陆家是纯纯的暴发户。

往上数三代,能找着饿死的、累死的、病死的、冻死的祖宗,就是找不着一个做官的祖宗,能在这一代发迹,全凭姑姑依靠美色一步登天。

他们家上上下下加起来,用四个字足以形容:目光短浅。

所以她跟陆萏会因为一句调戏打起来,根本看不出人家是拿她们姐妹耍着玩。

所以三个堂姐妹全部所嫁非人,叔叔也被人引诱着学会赌博,败光家产,逼死二婶,姑姑当贵妃后带来的泼天富贵,反倒把陆家逼上了绝路。

不过没什么。

三年后有的是公卿世族被踏,少爷小姐被辱,很多所谓的名门望族,跟他们暴发户陆家一样,一样的目光短浅。

同样,真金不怕火炼,那些乱世之中或者脱颖而出,或者保全自身的世家也不少。

京都崔氏、赫州程氏、江南周氏……

世家如大树一样,枝繁叶茂,有几棵没倒的并不奇怪,比这更稀奇的是,东厂居然没倒,而且伤亡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是在一个哭包太监的带领下。

东厂。

由先皇所建,前任提督是有名的太监谢佩,曾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众人暗地里都称其为九千岁,总之很是辉煌过一段时间。

从今年起。

谢佩随陈王远赴封地,东厂由谢佩的师弟谢契接手,这是京都的着名哭包太监,简直就跟水做的一样,当了东厂提督后也不例外,碰到任何事情,全部都用哭来解决。

前世。

陆家跟东厂都没什么交集,陆菡和其他人一样,只把这个哭包提督当笑话看,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谢契向皇后请辞,等他走后,皇后评价了一句:“是个妖孽,也幸好是太监。”

被皇后说是妖孽,那他绝非凡品。

陆菡想了想,才猛然醒悟,能在无数世家都土崩瓦解的乱世,保全一个东厂的,哪里会是一个无能的哭包?

她就这样记住谢契了。

“哭了,还真哭了。”陆萏颇为激动,又抱怨道:“怎么站在宫道路中间啊,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人家站在道中间,防得就是咱们这样躲在两边偷听的人。”陆菡虽是这样说着,仍努力观察谢契的嘴唇。

隐约能读出,他好像说了师兄二字。

那另外两个太监之一,应该就是昔日的东厂提督,九千岁谢佩了。

这是位名声反复的主,先皇在时很信任他,他与官员为伍,也曾领兵作战,大兴改革,先皇去世,他渐渐势弱,也开始臭名远扬,现在在外界看他,更是如丧家之犬一样。

未来,陈王作死,死了,谢佩自尽跟随。

这位远比谢契出名的九千岁,最终盖棺定论的说法是:手段激进,但无不臣之心,有可取之处。

“那两个背对咱的太监,姐姐你认识吗?”陆萏叽叽喳喳,偷看别人时嘴也停不下来。

“一个是谢佩。”

“哪个?”

她又没见过,怎么能确定?

陆菡正要叫她先闭嘴,忽然见左边的太监伸出腿,把谢契狠狠绊了一跤,便说道:“右边那个。”

“哈哈!”

陆萏看到谢契狼狈的样子,不顾两人处境,大笑出声,随后捂住嘴巴,慌忙中推了陆菡一把,她自己倒是借力躲到宫墙后边去了。

四目相对。

谢契望过来时,眼中还含有泪光,眼尾红红的,皮肤又白,虽是太监,却颇有三分艳色,怪不得他喜欢哭呢,换成别人,哭也哭不好看。

没等谢佩和另一个太监转过来,陆菡已经窜进了宫墙后。

“你坑我!”

“快跑吧姐姐!”

陆萏偷看被发现,吓得六神无主,拉住陆菡的手就往回跑。

陆菡下意识和妹妹一起跑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使劲扯着陆萏的手停了下来,说道:“跑什么,他刚才已经看到我了。”

“那怎么办?”陆萏禁不起事,蹦蹦跳跳,急得原地打转。

姐妹俩原是一样的性子。

陆菡仿佛看到没长大前的自己,颇觉丢人,但还是安慰道:“跟他道歉呗,跑了算什么,更说不清了。”

“跟一个阉人道歉?”

陆萏刚露出嫌弃的表情,忽又转为惊恐,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宫人左右衡量,最终还是选择去追看起来更不靠谱的陆萏。

“这位妹妹,以前未曾见过啊。”一道阴阴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萏你个坑货!

真跑了也就算了,又躲到宫墙拐角后边,探头探脑的往这看,自己当姐姐的,是喊她过来,还是不喊她过来?

陆菡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不把妹妹叫过来丢人了,转过身去,对谢契行了一礼,语气平稳:“舍妹无礼,让督公见笑了。”

“无妨。”

谢契摆摆手,颇有意味的打量她,开口道:“听闻贵妃娘娘有对双生侄女,时常招进宫来,想必就是你们姐俩吧?”

“是。”

陆菡答完,气氛有些冷落,她有意跟谢契交好,便回头看了看,复又抬头主动挑起话题,问道:“刚才那位,可是谢佩谢大人?”

“你认识他?”谢契来了些兴趣,微微睁大眼睛,眸光流转,越发粲然。

这般容貌谋略,幸好是个太监,若换成个女的,恐怕比姑姑更得宠。

陆菡腹诽完,回道:“我八岁那年,恰逢谢大人街上撒钱,得了许多铜板买糖吃,至今难忘。听闻谢大人不日便要离京,所以我想着,若有机会,我该送一送的。”

“那时先皇刚登基,他也才十八岁,初掌东厂,高兴疯了,后来勒着肚子过了好几个月。”

谢契说起往事,脸上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接着道:“不过他今日就要走了,你恐怕来不及送他,若真有心,等哪日他回京,我提前告诉你,你可以去迎迎。”

“那多谢提督了。”

陆菡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又跟谢契说了会儿话,才跟着走了几步,就算送他离开。

等他走后。

陆萏总算蹦了出来,震惊道:“姐,你之前认识那个太监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不认识。”

“那你们刚才聊得那么热闹?”陆萏更惊奇了。

姐妹俩活泼,但也只是对着熟人,或者投缘的人,一旦出了家门,碰到陌生面孔,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跟兔子一样躲起来。

那种初次见面,就能跟别人侃侃而谈的性格,陆菡曾经以为是天生的,没想到现在自己也练出来了。

晚风起。

她抬手示意宫人走远些,凑近替妹妹理了理披风,柔声问道:“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陆萏点点头,又疑惑道:“八岁的时候,的确有人当街撒钱,不过我记得咱们家根本都没抢过,一文钱也没得着。”

“这不重要。”

陆菡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道:“他跟谢佩是师兄弟,感情好,我说这话,意在向他示好,他听懂了意思就行,至于话引子是什么,不重要。”

“呃,这就是二婶常说的,态度?”陆萏冷不丁出口。

陆菡有些惊喜的看向她,高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呢,没想到一点就透。”

回到家。

陆家一年前已从胡同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如今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里,原以为这已经算豪华了,后来见了人家修山藏水、一占就是半条街的宅子,才知道自己家仍然算是寒酸。

二婶胡氏跟人家交际时落了嘲笑,回家便削减了几个丫鬟家丁,赌气准备换个地段更好、更大的宅子。

“姐,你先别把这披风脱下来。”陆萏回家便来了兴致,转了一圈,摸着上面的白狐毛,道:“这么白的披风,堂姐还有萱儿、菱儿她们肯定没见过,咱们去她们面前转一圈再脱。”

“你臭美什么?”

陆菡敲了她一下,皱眉道:“爹娘早逝,二叔二婶抚养我们长大,你现在去他们女儿面前炫耀,你这猪脑子怎么想的?”

说句难听的,姐妹俩是寄人篱下也差不多,没见过侄女比人家亲女儿还张狂的。

陆萏被她一训,登时委屈疯了,上手扒了她身上的白狐裘披风,又踢她一脚,留下一句:“你叽里咕噜跟和尚念经似的。”,扭头就跑。

陆菡前世在皇后面前当了三年严正沉静的宫女,都不习惯打闹了,冷不丁叫她一踢,差点没站稳。

“噗!”

后面两个丫鬟在原地站着,只噗嗤一笑。

她垂下眼帘,想起前世陆家树倒猢狲散,丫鬟仆人抢了银子逃跑的场面,现在看来,很多事情是草蛇灰线,早有伏笔。

怪不得陆家出去交往那么难呢,这支离破碎,处处漏风的排场,哪瞒得过那群人精的毒辣眼光?

厨房。

胡氏正在揉面。

家里没发达前,一日三餐全指望婶娘做饭,现在请得起专门的厨子了,胡氏不识字,也不会算账,不做饭后闲得蛋疼,前段时间把厨子削减了出去,又夺回了她的战场。

淡淡的柴火、油烟、葱花味混合在一起。

陆菡倚在门前,看胡氏揉面时,一上一下宽厚笨拙的背影,只觉得这场景能看一辈子,家中有粮,亲人尚在。

她看久了。

胡氏隐约有感应,转过头来,瞧是她回来了,先是一喜,注意到陆菡眼眸湿润后,虽然疑惑,却没多问,拉了把椅子让她坐在旁边,又揪下个面团给她。

这并不是让她揉面的意思。

小门户的人家,总不像豪门望族里的小公子小小姐,有数不清的、金做的、玉做的玩具,大多数时候是逮什么玩什么。

比如面团。

这是陆菡姐妹俩的特权玩具,胡氏的亲生女儿,也只能玩泥巴团。

毕竟是粮食做的,小时候往往是玩到一半,手里的面团就被其他小孩子骗了去,胡氏心疼得龇牙咧嘴,但下次姐妹俩要时,她还是给。

“去宫里回来了?”

胡氏问道。

陆菡有一搭没一搭捏着手里的面团,觉得胡氏说话有意思,去宫里回来了,说得好像是去哪哪村回来了一样,没半点敬畏,很是可爱。

她“嗯”了一声。

胡氏瞧瞧她,问道:“怎么不大开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有人欺负你,你跟你姑说,她是贵妃,管事!”

陆菡越发觉得胡氏说话可爱,使劲低着头,眼泪垂直落进衣服里,她鼻梁酸疼,想着得找个理由掩饰自己哭,便道:“姑姑罚我跪石桌。”

“哎呦呦!”

胡氏表达惊讶时,就会哎呦呦,一个字颤三颤,很具有她的个人特色。

陆菡冷不防听她这一声哎呦,仿佛幼年、童年、少年的记忆全部被串联起来,跟后来的惨痛一对比,她更觉委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残存的理智仍想着给自己找理由,重复一遍:“姑姑罚我跪石桌。”

胡氏三十有六,与陆家人一溜高挑细长的身材不同,她年轻时就没瘦过,现在越发圆滚敦实。

陆菡躲进她怀里,有种融入土地里的安全感,努力找到胡氏的腰,搂紧后,抽抽噎噎道:“我还做噩梦了。”

“啊这……”

胡氏又发出两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这是她敷衍别人时的专用词,对待别人跟她分享寡妇出轨、男人偷情时的八卦时,有奇效。

陆菡听出她的敷衍,又觉怀念,又觉好笑,擦了擦泪,说道:“晚饭还是得吃,二婶,我跟你一起揉面吧。”

“不用不用,你揉得太慢。”

胡氏毫不掩饰话里的嫌弃,也心疼她哭得梨花带雨,叹口气,遗憾道:“你要还跟小时候一样小多好,哭了我就拿根绳把你绑背上,一边干活一边哄你,你没多久就睡了,多省事。”

“二婶,我小时候你还这样哄过我?”

陆菡坐没坐相,佝偻着腰,扶着板凳边缘,摇得“吱吱”响,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看过去,胡氏便不忍训她。

只笑道:“你才比兰儿小一岁,兰儿又矮,你们俩小时候特爱混到一块,从背后看过去,我都分不清哪个是我的女儿,自然哪个哭了哄哪个,还非得等到你姑姑过来不成?”

“我爹娘不哄我吗?”

“你爹娘,你爹娘哄你妹妹,你爹一个大男人,还亲自带孩子呢。”胡氏声音渐渐转小,似有若无嘀咕一句:“你娘可是好运。”

陆菡忍不住一笑。

家长里短,她前世没沾染过,现在听听,也觉得有点意思,姑姑貌美性烈护短,自己母亲据说性子温柔,但能识文断字,应该也是个聪明的,两人关系又好。

胡氏年轻时夹在这样的小姑子和长嫂中间,想来日子总是风风火火的。

见她又笑了。

胡氏放下心来,才若无其事般的打听道:“你姑姑一向疼你,怎么今天把你招惹哭了,罚你跪石桌这样狠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是我没个长姐的样。”陆菡撑着下巴,叹息道:“我以后都改了。”

胡氏只以为她这次被陆楚罚狠了,想要安慰,又觉得人家姑侄俩怎么也是亲的,自己一个婶娘,说多了总像挑拨离间,干脆闭嘴不谈。

晚上。

二叔陆鸣还没回来。

胡氏守旧,男人不回来吃饭,桌子上便只有儿子能动筷子,然而打眼一望,两个侄女,三个女儿,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规矩虽是规矩,也不好用在人家的女儿身上。

尤其陆菡、陆萏姐妹俩父母双亡,又有个在宫里撑腰的厉害姑姑,更是得偏袒她们点,免得叫外人嚼舌头,以为当婶娘的欺负侄女。

“菡儿,萏儿,你们挑几盘喜欢的菜拿回去吃。”胡氏发话。

陆菱立刻垮了脸,下巴放在桌子上,脆生生抱怨道:“啊,我也想挑几盘菜回去吃,一盘,一盘就够,娘。”

她软绵绵撒娇。

三个女儿里,前两个长得都随自己,是为胡氏心中一大恨,唯有小女儿陆菱长相随了爹,又白又嫩,眼睛大声音脆。

胡氏心软得一塌糊涂,无奈的点了点头。

陆菱欢呼一声,跟陆萏抢起菜来。

“菱儿,你有个当妹妹的样,跟萏儿姐姐抢什么?”陆兰病弱,但几个女孩子中,她年龄最大,素有威严。

此刻向小妹妹发话,陆菱噘着嘴松了手。

陆萏没等高兴,陆菡推推她,说道:“你跟陆菱一块吃。”

“啊?”那我不成替她拿菜的了吗?

陆萏刚要抱怨。

“啊你个头。”陆菡瞪她一眼。

陆萏收了话,整个人蔫蔫的端菜,对面陆菱手舞足蹈,她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对面一个眼刀子飞过来,两人倒像是含情脉脉般,一起端着菜走了。

陆菡向胡氏说道:“婶娘,我不太饿,正好坐一会儿。”

“嗯。”

胡氏点点头,听见陆兰咳嗽,替她倒了杯茶润喉,又给她拍了拍背,说道:“你饿不饿?吃两口菜,回去睡吧。”

“一个吃两个吃三个吃,这还算什么规矩?”陆萱盯着碗里的饭,阴测测出声。

“那你别吃!”

丈夫晚归,胡氏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这会儿劈头盖脸冲二女儿骂道:“整天摆个死人脸给谁看,哪天要是嫁出去了,我看你不被婆家打死?一句话别说就拉倒了,你看你说得什么话?张嘴就招人心烦!”

陆萱不答。

陆菡悄悄侧过眼去,见陆萱眼中含泪,牙齿却咬得嘎嘎作响,整个人憋着一股狠劲,然而却发不出来。

前世。

家里着再大的火,也不会着到姐妹俩身上,陆菡也和陆萏一样,对家里的暗潮汹涌并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

“妹妹,过几日姑姑再招我进宫,萏儿另有邀约不能去,你陪我去吧?”陆菡语气小心翼翼。

她跟陆萱的关系,本来就不如跟陆兰、陆菱熟,现在突然搭话,连称呼都是现想的,这倒不是她故意孤立陆萱,从某种角度说,陆萱单方面孤立了她们所有人。

从前只粗暴的以为陆萱性格孤僻,不好相处。

现在想想,上面一个病弱有威严的长姐,下面一个漂亮嘴甜的妹妹,陆萱夹在中间,不仅不受重视,胡氏有打有骂,还全都冲着老二来,陆萱能开朗活泼起来,才怪了。

所以最后才会叫一个兔爷骗得未婚先孕,难产而亡。

“二妹,菡儿妹妹跟你说话呢。”

陆兰提高声音说道。

陆萱跟两个堂姐妹的关系不熟,跟亲姐妹的关系更差,猛地一扭脸,瞪着陆兰道:“我不去,我不愿意去皇宫,以为谁都稀罕吗?”

“你跟谁说话呢?”

几个妹妹中,最不服管教的就是陆萱,陆兰也因此对她格外严厉些,见陆萱又一副要找事的态度,拿起筷子往她手上抽了一下。

陆萱挥手一挡。

胡氏以为她要打陆兰,气得站起身往陆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拽过来又狠狠打了几下,骂道:“讨命鬼,就是个讨命鬼,你连你姐姐都打啊?”

陆萏和陆菱正好进屋拿菜,瞧见这一幕,吓得对视一眼,扭头跑了。

“爹。”

“二叔。”

陆菱跟陆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听到丈夫回来了,胡氏手下动作一停,面露喜色,正要放开陆萱时,却瞧见陆鸣一身酒气的走进来,脸上还带着几个胭脂印。

胡氏还未绽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怎么了?”陆鸣半醉,应该是渴了,大踏步进来,一屁股坐下,只喝了半壶茶水解渴,对桌上的菜看也没看。

胡氏甩抹布似的,一把将手里的陆萱甩了过去,随后哭天喊地,嚎啕道:“怎么了?你的女儿你自己不教,我也教不了了,我就是天生的丫鬟命,就得伺候你们这些大爷小姐。”

陆菡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婶娘是个骂街好手,但从前家里但凡有吵架的趋势,她早和妹妹一样,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了。

还从未正面见过婶娘这幅泼妇样子。

陆鸣对女儿并不爱惜,也不想吵架,只想快点解决矛盾,抬脚踹向被胡氏甩过来的陆萱,骂了一句:“赔钱货!”

他站起来,薅住陆萱的头发就打。

陆菡惊呆了,她记忆里并没有陆萱挨打的画面,因为在那之前自己早跑了,也并没有二叔说“赔钱货”的画面,甚至印象里,觉得二叔并不如何重男轻女。

不过现在想来也是。

长兄长嫂留下来的遗孤,总不能跟自己女儿似的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况且姑姑十三岁被卖了后,手段了得,月月往家里送钱,寻到机会就来看自己和妹妹。

爹娘留下的遗产,还有姑姑送来的钱,养她们姐妹绰绰有余了。

赔钱也赔不到二叔身上,细细论起来,他也没资格骂姐妹俩是赔钱货,当然他也从来没骂过,甚至平时对两个侄女挺好的。

“娘,爹发酒疯了。”

陆兰抽出手帕哭,想拦又不敢拦,她是拿药当饭吃的病灯笼,万一挨上陆鸣一拳,半条命都能没了。

胡氏也晓得长女身子弱,先把陆兰护到怀里,免得她被误伤,才尖声嚎道:“陆鸣,你是不是个人,你不想让我活就直接说,当初我瞎了眼嫁给你!”

陆家并不是京都本地人。

而是逃荒来的,先是爹娘带着一堆儿女逃,卖了几个女儿,轮到卖陆楚时,长子陆钟不忍,便留下了。

后来爹娘死了,就是陆钟带着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继续逃。

中间两个弟弟说不清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总之到了京都,只剩下陆钟、陆鸣、陆楚兄妹三人,陆家卖女儿,别人家也卖女儿,夏氏便是陆钟买下的妻子,只知道是江南籍贯。

到了京都,难立足。

陆钟便替陆鸣求娶胡氏,就是看中胡家是本地人,家里男丁也多,胡家原是不愿意的,但胡氏愿意,加上陆钟跟夏氏凑了一大笔彩礼,才总算结成了亲。

后来夏氏善刺绣,陆钟也不拘泥,跟着妻子一起刺绣,陆鸣帮忙卖绣品,几年间,竟也攒下些许家业。

但当初胡氏确实是下嫁的。

“你瞎了眼嫁我,你就回你的娘家去!滚滚滚!”陆鸣一张口,酒气冲天,抬腿又踹了陆萱一脚。

“二叔!”

陆菡发现二叔喝醉了就没轻没重,陆萱被他一踹,肚子直接撞到了桌角上,陆鸣却还想继续打,她心底也有点害怕,但婶娘护着陆兰没法过来,只能自己出手了。

她过去牵住陆萱的手。

陆鸣还能认人,眯着眼看了看她,打了个酒嗝,道:“萏儿,你,你姐姐呢?”

“二叔,我是菡……”

“姐,你干什么呢!”

陆菡话音未落,陆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跑,去势如牛,陆菡直接被卷了出去,陆萱还被她牵着,也只能顺势出来。

一口气跑回姐妹俩的院里。

陆萏总算停下,回头看见陆菡、陆萱牵着的手,毫不犹豫,一掌劈了过去,拉着姐姐的胳膊站到一边,盯着陆萱,道:“你跟着过来干什么?”

“嘁。”

陆萱白她一眼,又看了看陆菡,嘴唇翕动,似有话说,但最终还是扭头走了,弓着后背,恐怕是伤到哪儿了。

“姐姐姐姐姐!你看她干什么?”陆萏的手跟个苍蝇似的在眼前乱飞,叽喳道:“你傻了?二叔、二婶吵架你不知道跑?”

“吵架就劝架,有什么可跑的?”

陆菡说完,回屋翻了翻药柜,拿了五六个小瓶,递给陆萏,说道:“这些药你都知道怎么用吧,去给二婶送去,我瞧着陆萱伤着了。”

“我不要!”

陆萏刚开口拒绝,见陆菡作势要打,连忙拿了药,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的丫鬟留在原地,遛大街一般,挽了手,说说笑笑要去休息,路过陆菡面前时,态度坦然,视若无睹。

陆菡淡淡开口:“你们怎么不跟着我妹妹过去?”

“表小姐要不了多久还得回来睡觉,我们去了也得再回来呀。”其中一个丫鬟扭头说完,又扭回去,打个哈欠,懒懒道:“困死我了。”

“你们两个叫什么?”

陆菡再开口。

那两个丫鬟视若罔闻,没再回话,打闹着继续往房间里走去。

陆家上下并不习惯人伺候,买来的丫鬟,说是丫鬟,现在看看,跟请来的祖宗也差不多,说走没影就走没影,前世的时候,她和妹妹,竟谁也没觉得不对。

陆菡记住那两个丫鬟的面貌,又往库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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