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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观世音

 

“拿来。”

道人没有还礼,只是说了一句话。

徐炎极不知所云,只好问道:“道长可是要什么谢礼?小奴只得一身衣裳,还有些许通宝…不嫌弃可都…”

道人冷笑道:“哼!你这田舍汉实乃狡诈,装腔作势要吞本道蛇珠,可知追了三月有余,等此蛇冬眠法力大减,又用雄黄作阱,几次斗法,折了多少法器,这妖才有今日之疲态?”

徐炎极觉得冤枉不已,反驳道:“道长莫要冤枉,蛇珠你才放入自己袋中,何以竟说我抢了!”

徐炎极暗暗恼怒,他从小为奴,可是在大户人家,吃穿用度也不缺,从没被人称作田舍汉乡下人,不禁觉得此道人不可理喻。

道人挥了挥尘拂,血珠撒了一地,看似在警告徐炎极,说道:“刚才那不成气候之妖,也只配给我飞蓬子炼炼丹,你不从,我杀了你这丑奴,搜身也是一般。”

徐炎极猛然醒悟,原来这道人飞蓬子要的是他麻履里面的小白蛇,难怪蝙蝠蛇与黄犬相持不下,也想据为己有。

徐炎极问道:“道长可是为民除害?见过此蛇害人噬人?”

飞蓬子从地上蛇头拔出两枚钉子,听到这话,发笑道:“蛇妖皆俱害人,现时未有,来时也有,何况,本道要杀要剐难道要你这猪狗鼠辈应承?”

徐炎极怒不可揭,心觉此道人杀戮随意,是非不分,而且口中言语无理之极。

他随手把一双麻履插于腹部,其实是把小白蛇抖落在自己内衣之内,感受到软软的小蛇贴于怀内,虽然冰冷,可是却微微有依偎在他腹肌上取暖之感。

他看着飞蓬子拿着的尘拂,心下生出一计。

“你这臭道士肥胖子莫分好歹,我就是要护它周全,你作如何?”

徐炎极一边挑拨一边在背后小包袱摸出两样物件准备。

道人没想到道号飞蓬子被徐炎极称作肥胖子,果然赫然而怒,尘拂一抖,直冲过来要扫过徐炎极,谁知一团明火向尘拂飞来,飞蓬子攻得太急想收回尘拂已经来不及,一下子燃烧起来。

原来徐炎极看穿道人烧蛇头时候故意避开尘拂银丝,看来银丝极易燃,他便于身后藏火寸条和火折子,激得飞蓬子猛攻便突然扔出火折子,毁其武器,飞蓬子急得向后狂退,脚尖踩上尘拂,踩灭火势。

这尘拂是飞蓬子捣了八目蛛妖之巢得银蛛丝所制,是他心头肉,平日爱如珍宝,这一烧立刻变为用了多年的扫帚一般,焦黄破烂。

他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恢复,徐炎极已经一掌拍来,他知道飞蓬子功夫肯定在自己之上,必须一鼓作气攻其不备。

提气丹田,闪展跨步,一招死步八卦掌,直推道人喉咙,谁料飞蓬子脚下犹如纵云而行,洒脱一点地,后移开去,徐炎极这一掌力道已然快尽,只有三成力打到喉上。

飞蓬子怒从心起,他多年未遇对手,今日竟然武器被毁,更是受了一掌,他刚想骂一句,发觉喉咙剧痛,原来还是受伤不轻。他连忙从怀里拿出师公刀,向着徐炎极劈去,徐炎极早有防备,双手齐出,硬生生夹住道人手腕,不让他有所动作。

“猧子!”

飞蓬子只觉大腿痛得犹如撕裂,原是黄犬一直一声不吭潜于草丛,徐炎极一声令下便配合得天衣无缝,咬中道人大腿。

徐炎极窃喜,没想到如此成功,正想扭扳道人手腕,谁想飞蓬子着实厉害,手腕被控制,可是手心一放手指一弹,竟然把师公刀直接弹向徐炎极额头!

这一手弹飞刀实在出人意料,徐炎极使出活步八母掌中之步若趟泥,脚弯曲成弓弧形向后躺下,险之又险避开飞刀免得穿头而过,可是头上的平头巾子被割烂跌落,额头也被划破口子,一条血柱顺着额头流下,他闻到自己那甜腥的血味,想着方才差一点就破脑而亡,后怕之极!

连忙向后打了几个滚,徐炎极想再作进攻,单膝跪地稳定身子,却只见飞蓬子举起自己那烧焦尘拂,用拂柄一下插入黄犬体内,黄犬吃痛不得不松口,道人双腿腾起,空中一转,腿像钢鞭一般踢在黄犬头上,犹似无线纸鸢,黄犬腾飞数丈重重掉落草地,连吠也不吠,无了气息。

飞蓬子踢飞黄犬后也不停歇,凌空身转,一个跟斗便向徐炎极飞扑而来。

徐炎极刚想站起来,谁知小腿又痒又痛,难以控制,原是被蝙蝠蛇咬过的伤口终于毒发,他强行站起,觉得晕眩不已天旋地转。

飞蓬子本已跳到近旁,见徐炎极身体晃动,以为他又要使什么出奇制胜之术,立刻回退一步,怀内掏出净鞭,扯于身前防护。

这净鞭并非武器,是飞蓬子用于作法时候鞭挞妖魔、辟除邪怪的一条细绳子,用作御敌极不趁手。

这缓一缓,徐炎极反而定下神来,有了喘息思考之机,他晓得这坏道人只是疑他有诈,再过一阵肯定便能将自己拿下杀死。

不再犹疑,徐炎极忍住脚伤麻痹之感,身影闪东,走出八卦摆扣步,在飞蓬子身边游走,手掌型也如步伐般不停变换,单换掌,双换掌,坡掌,劈掌,掌掌皆变,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飞蓬子心下冷笑,这八卦步源于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卦象,脚步飘忽,八八六十四变,难以捉摸。不过对于修行道人来说,实在不足挂齿,八卦九宫飞星断事,他未出师便滚瓜烂熟。

乾九、兑四、离三、震八、巽二,果不其然,徐炎极每一步都如飞蓬子心中所料,本来飞蓬子想用净鞭当做法绳,套住徐炎极,只是这净鞭长度有限,不好使,现可以预测方位直接击杀徐炎极。

一算再过五步便是坤二位,离自己很近,飞蓬子算好节奏,净鞭换作缠于手上,等待一捉住徐炎极便勒死他。

巽四、坎一、艮八、离五…坤二!

飞蓬子轻功极好,原地突进,瞬身使出擒拿手二式山巅云。

飞蓬子这一扑竟然扑空!

徐炎极并无移位至此,他反而向着相反方向滚了一滚,兔起凫举,一下子逃入丛林。

飞蓬子才惊觉自己又再中计,原来徐炎极本来就要逃跑,故意用道家必学的八卦步引诱飞蓬子,看到飞蓬子把净鞭缠手,便知计谋得逞。

飞蓬子一下子便看不见徐炎极身影,又恼又怒,原本他用净鞭出手捆锁,就不会中计,可以伺机而动,游刃有余。

他这次不再盲目自傲,拾起地上沾了徐炎极之血的平头巾子,直冲向徐炎极逃跑的方向。

林中已然昏暗,晚霞即将消退,只剩下一点余光,偶有暗绿绣眼鸟几声呼叫,似在空啼哭诉人命如泥,卑贱不堪。

一群暗绿绣眼鸟突然一哄而散,其中一只稍慢,被一条细线拉住往下扯,挣脱不得。

这只暗绿绣眼鸟被扯入一个铜钵之中,钵内刻有五岳真形图,钵外四周插敕召万神令旗,一股异香慢慢从钵内蔓延升起,鸟儿不再挣扎,在钵内乖乖向上望去,只见一只滴血手指伸入钵中,在鸟儿的喙上,抹上鲜血。

此人正是道士飞蓬子,他在林中寻不到徐炎极,怕太阳下山后失去踪迹,便用徐炎极平头巾子上的血作法,此为镜钵圆光术,本应手段繁琐,他此刻强行用暗绿绣眼鸟,不止发动之后法破鸟亡,自己本身也折损修为,可是要他放过那百年修为的小白蛇,却是万般不肯的,只要能吸其胆内妖丹,修为定不止增长十倍,再去破他苦寻多年之秘密胜地,白日飞升,指日可待!

钵中鸟双目外突,似有异物进入其脑,变得头大如斗,它悲鸣一声,歪歪扭扭地飞出钵。

飞蓬子一喜,赶紧尾随绿鸟,连令旗也没有拔,只随手收起法钵。

树影婆娑,可是这路上却让飞蓬子越来越心惊,不多时飞蓬子跟着鸟儿闯进一空地,他怒火攻心,差点失控让镜钵圆光术破法,鸟儿摇摇欲坠。

这个空地就是适才他们俩互斗之地,飞蓬子又被摆了一道,原来徐炎极又又又骗了他,在附近草丛躲着,飞蓬子走了后,他回来便把黄犬抱走。

“好一个不离不弃!我就看你抱着这狗能去多远!”

飞蓬子咬牙切齿,急急催动法术,鸟体也跟着胀大了一些,浮肿不堪。

跟着鸟儿越出丛林,听见一阵潺潺流水声,既而顺流而下,溪水在夕阳中被照得如同黄酒泼洒,而且水涨得厉害,天上已经隐约出现了一轮圆月。

日月相交,一个身影抱着一犬正在溪边急奔,正是徐炎极!

飞蓬子恨之切骨,被三次中计耍弄,实在是下山出师以来之耻,不杀徐炎极,不足消心头之恨!

他在怀里拿出一枚玄黑火符,此符拥六丁神火的一丝焰气,六丁神火乃传说太上老君八卦炉中火,焰气只是一缕微烟,也能灼到妖灭鬼散,用于凡人,可谓肉身焚灭魂飞魄散。

飞蓬子咬咬牙,就要投出自己保命宝符。

水涨得浪花拍礁石水珠溅起,其中一滴蹦得极高,射在鸟儿身上。

暗绿绣眼鸟本就涨到极致,这一滴水珠也让它爆体而亡!

啪!

一声巨响!

徐炎极被响声吓得一回头,只见飞蓬子竟然拿着一符。

他当机立断,抱着黄犬,一跃跳入溪水中,也不顾水流湍急,尽全力顺水势向下游去。

飞蓬子跪倒在溪边,手里紧紧握着火符却投不出,嘴边流出血丝,脸色发紫,原是功法破灭,反噬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月光之下,圆通庙被照得蠖屈蜗潜,格外矮小。

徐炎极来到之时已经气喘吁吁,全身湿透,湿冷的空气仿佛在刮他的肺,一呼一吸之间又痒又痛。

他再无力气,在庙旁地上放下黄犬,他不敢拔出黄犬身上的尘拂柄,怕一拔,黄犬就此气绝身亡,在旁边拿了一堆枯草盖住它吸湿保暖,想着飞蓬子过来找到自己,此掩饰能保黄犬躲过一劫,便走进庙内。

庙里寂静无声,徐炎极又冷又累,关上庙门后,掏出怀里小白蛇放于神台上。

蛇体白滑通透,仿如无鳞,可堪与雪相比,除此之外,实在瞧不出有何特别。

徐炎极解下包袱,里面的火折子火寸条已然湿透,毫无用处。

他身上衣物粘湿,只得全套脱下,宽肩窄腰紧臀粗腿,毛发厚重,却也抵挡不住这湿水上岸之冷,直打哆嗦。

他小腿至半边腰部麻痹又如蚁咬,蛇毒蔓延,他放松下来,神经不再绷紧,才觉得难受至极。

一拐一拐走向庙中千手千眼观世音绢布,他两腿中物也一摇一摆,对大腿打来打去,十分狼狈可笑。

他抬头向上虔诚说道:“大士,小奴实在冻坏了,求…求借绢布一用…”

观世音看来不同于白天的耻笑,在微微月光下,恬静温柔,仿似在嘉许徐炎极以命相救一蛇一狗,报以微笑。

徐炎极跪倒三拜,便扯下绢布。

冷静下来,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以飞蓬子能知晓他跑向何处,阴魂不散,今晚再追来真的无力招架,如何是好?

他拾回小白蛇,掌中冰冰冷冷,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他想起旧时听过,死尸阴气极重,便裹起观世音画像绢布,滚入棺木,虚掩棺盖,想用阴气掩藏自己,然而他不知道飞蓬子损耗极大,一时三刻也无法再施展圆光术追来。

这冷冬让尸体无甚气味,只是隔着绢布躺在尸体身上那种又软又硬质感,让徐炎极难以适应。

他只得闭上双目,把小白蛇按在下丹田,腹毛之上,慢慢运气,想把下丹田暖起来。

尚未运气完一个小周天,他已经困倦难耐,沉沉睡去。

徐炎极坠入梦中,梦里他被一条大蛇缠着,倒也不太恐怖,摸上去,蛇变成一个裸身男子,面目模糊,似是身下中毒男尸,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好奇之下触摸,可是徐炎极从未人事,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不得其法。这时那男子犹如蛇一般反向把徐炎极绕住,他壮硕阳刚让徐炎极无法逃脱,伸手出去他又用粉胸粉乳去抵徐炎极掌心,徐炎极想蠕动双腿又被蛇男双塔般的粗腿夹住,徐炎极抬头他便吻唇上,那种触感仿佛是少年唇上的绒毛,极尽缠绵诱惑。

徐炎极想看清他的脸,定睛一看,巨蛇却喷了他一身的白液,白液触身融化,如云如雾,缠缠绵绵,徐炎极还是本来那个阳刚汉子抑或变成一团裸身蛇男,难以分辨。

晨早的微光透入庙中,没有了观世音绢布得遮挡,直接就洒在了棺木之上。

晨勃与尿急,让徐炎极清晰地感受到自身肿胀难受,宛如一柄金枪,那种冬天早上特有的暖意,又让他不想起来。

尤其是身下那种暖软之感,让人如坠云里,舒服极了。

暖软之感?

徐炎极一下子清醒过来,惊慌地掀棺而起!

他身下,明明是一具冰冷僵硬的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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