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Amos与佐藤
阿默擦擦鼻头。
一低头,果然看到手套上沾了一串闪亮的鼻涕。
残旧手套的人造皮面已斑驳剥落,爆出的海绵碎粒跟鼻涕混和在一起。他用拇指跟食指夹一夹被冻僵的鼻头,半点感觉都没有。
莫斯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真的太冷了,是想冷si谁啊?
阿默的好手握着雪铲杆,以机械义肢把滑落的围巾拉上去裹紧半边脸。
义肢带隔温涂层,其与断臂连接之处不该感到那麽冷,但冷气似顺着微晶格金属钻入肌r0u纤维并结霜,阿默知道那只是幻觉。
妈的,也许该让鼻涕结冰,那就不用再抹来抹去了。他只想快点回到车内,那没b外头暖多少,至少不会被冻si。
??今晚去擦澡是好主意,把自己弄乾净点更有望爬上博士那张暖床。呵,还要像特安德斯的站街妓nv般,漫不经心地在博士面前走来晃去,再弯腰捡些什麽秀一下他那紧翘pgu??
阿默强迫酸痛的手臂使劲,一铲子嵌入脚前的雪地。
入铲太浅。他起脚一踩、两踩,直至三分之二的铲面嵌入厚雪中。
他端起愈来愈重的铲子将雪倒进铁桶,手臂抖得夸张,连带他整个人都在哆嗦,每根肌r0u都正被火灸烧。
??到底博士跟他的新玩具si哪去了?这麽久都没回来,他要先躲上车ch0u根菸再??
阿默抬头,不觉跟在雪原中的巨人神像对望,巨像再次无情地x1走他的思绪,似迫令他放空脑袋,只管仰望祟拜。
风霜凝结在巨人神像的表面,令其覆盖着一层薄薄白霜。神像仿佛是一枚连合天与地,雕刻过分华丽的大钉子,钉在地上,却把部分天空拉扯而下,像钉si了一匹布,头顶牵扯着风雪的漩涡。神像早被白雪活埋一半,成为无垠雪地的一部分。祂手握一把巨大的机械剑,剑尖垂地,沉重悠长的力量压於其上,似是这段历史把雪粉压得实在、压得平整。
神像与阿默此时的姿势竟有相似之处,只是神像有忽明忽灭的机械剑,而阿默的机械义肢不懂发光。一想到这点,阿默便把下巴搁放在手背上,双手交叠在竖直的铲杆头上。这座神像算老得不快的,还能保有左残右缺的灯光。
阿默想,不知道这尊冰封的神明现在在想什麽,一天天的,被大风大雪蒙面搧耳光??
然後,风声不同了。
吹哨般的风声有点走调,他转头便见在白蒙蒙的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风雪太大,百米之外便人狗不分。此刻,领头的黑影正举手向阿默挥动,阿默也挥手回应。
「??阿默??阿默斯!阿默!」
博士边呼喊他边走近,被围巾蒙住的声音像发酵面糊上爆破的稠密气泡。
新人跟在博士身後数步之遥,像条亦步亦趋的小狗,步履稳健乖巧,看起来与他差不多高。
博士好像说过??新人是前任军人?犯了政治罪所以被殖民地放逐了?
啧,之後未必能把新人当成小弟使唤了。
当两道人影走得够近後,阿默便领头带他们到火车後较不吃风的位置。
「这是阿默斯。」博士的声音清晰多了。博士伸手向後盲拍着新人的肩膀,「他是??你叫什麽名字?我记得好像是??」
阿默抢答:「佐藤?」
博士跟新人同时瞪大眼,前者是茅塞顿开,後者则是讶异。
博士道:「对,佐藤,他是阿默斯。阿默,佐藤冬应。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猜到他的名字。」
「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阿默前後摆了摆手臂权充打招呼,不想举起那只快从肩窝离家出走的酸痛手臂。「嘿,没人叫我阿默斯的,叫我阿默吧!」
「??你好。」许是不习惯在风雪中说话、许是太害羞,佐藤那b蚊叫还小的声音很快就被烈风当美点吞咽。
博士拍拍新人的背示意其跟上,便走到车尾,吱嘎一声拉开了铁栏闸门,以双手抓紧两边栏杆把自己拉上车。阿默见状立即扔走雪铲,乖巧地冲前去托起博士的腰背。
「小心、好!」
争取存在感这招见效了,博士转头看看他,又看看雪地上散排着的七、八个铁桶。「多装两桶就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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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立即打趣:「好!别把我丢在这就开车啊,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新人也戴着层层叠叠的大围巾,而脸上唯一外露的眼睛不带笑意,毫无幽默感。
??是跟那双黑se眼睛一样无聊的人吧。
虽然不能指望新人在「被卖」的第一天能有多欢天喜地,但阿默一想到要跟正经先生在末日列车中相依为命,他那被风雪吹破的心情就更破了。
博士向新人讲话的声音愈来愈远,似在解释他们要取雪化水的原因。
阿默看了那双背影最後一眼,拔起雪中的铲子向前抛,sisi瞪着那令他痛苦的主谋。好一会儿後打了一个冷颤,便认命地走上前捡起它。
此早,阿默边走出小厕所边把sh毛巾甩上颈,没走两步便闭上眼。
在火车上旅居了半年,车厢内外都0透了,他只凭记忆走都能畅行无阻。
他边向前走,边手欠地伸出食指滑过旁物——椅背、空气、桌缘、空气、椅背、空气??
因应长住及实验室需求而粗糙改造的火车内笼并不显好,但也还过得去。
阿默像抹孤魂般游过两节车厢,走到车厢连接间,伸手0到侧门柄後便推门。
瞬间扑抱而上的轰鸣声在耳里摩擦出火星,点燃起冻了一晚的灵魂,让他的指尖渐渐升起虚幻的暖意,不知是因为烫还是冻而微微颤抖。
阿默睁开眼睛,掠过眼前的是散落在广阔雪原上的荒废水泥屋,似一堆堆被遗弃的积木。
视线t1an过白与绿星星点点交杂的融雪草野,一直前奔,攀上山岭群峰去寻找太yan。
唷,今天yan光不错。
阿默有意识地去寻找视野之内的巨大神像,却找不到,可能得更接近大城市才有。
离他取雪化水的莫斯科已有两天,火车追着太yan跑,进入新西伯利亚後得见其完整面庞。每当太yan白爆得像颗超新星,代表他的工作量也同样超载炸裂——阿默倒不讨厌来回搬屍十几趟,至少可以坐上车顶吹吹风。
上天可怜他这个残障啊!有了新人之後,他的劳动应可减半吧?
不是说阿默的社交力无处发泄,只是他认清了无法凭一人之力保护博士周全,若再发生之前的「马贼事件」??
总之,博士常挂在嘴边的聘人承诺总算落地了。
想到新人,阿默的心就拧得像颈上的毛巾一样皱。
??这样的人若独自流落在外,肯定很快会si吧。阿默听说东方人都很j狡,是他们这个特别蠢吗?
新人跟阿默一样是数国混血儿,父母应该至少都是两国混血,再加上祖外父母??太复杂了,去推理血源也没有意义。现在谁没有至少四国血统?不过像阿默般有十个养父母的人还是少见。
新人姓佐藤,黑发黑眼,混血脸容更偏向东方轮廓——丹凤眼、心型唇。阿默虽也有亚裔血统,却是金发蓝眼,养父母更以以se列先知的名字为他命名。
偌大的火车中虽很少活人,但锁碎小事不断,除了打理种出植物人的田外还要保持火车顺畅运行,阿默每天一睁眼便连轴转至凌晨。如今要带新人,只能让新人紧跟着他pgu後跑流程。
跑了三天後,新人已基本上手,而他们的对话内容只限工作。
佐藤没问阿默为什麽一眼就猜出他的名字阿默有一个养父是日本人,曾跟他说过旧日本具夫妻同姓的规定,佐藤又是第一大姓,到2531年就全国都姓佐藤了。不止缺乏好奇,佐藤很可能也缺乏声带,都不说话,只用静穆黑眼去观察万物,阿默只示范一次的事就上手了,但在人情世故上又是十分的蠢。
在这只有三人的窄长国度,不跟前辈同事套近乎、不去谄媚奉承博士,只是默默看、默默g。他俩三天下来的对话不超过二十句。
这样各自为政的同居者本应是阿默的「理想型」,他该心满意足。
??但他没有。
因为将会横亘在三人中间,秘而不宣,只能解读空气的那件事。
因为他找不到机会去跟佐藤暗示这流动密室中的不成文规定。
阿默在观察天se後便回去餐室车厢准备早餐,此时佐藤已落坐了。
火车上最不缺的就是坐位,阿默叫他随便坐,那混蛋就真的离他有多远坐多远。
本是厨房的四节车厢被改造成田地跟实验室,阿默平常若想吃口热的都得用便携式电磁炉。他已带新人看过存乾粮的顶柜、放r0u品的冷冻库,但在阿默吃着面包夹火腿,配上热咖啡时,坐在斜前方的黑发男人只啃乾面包,光看都噎得慌。
??若这男人只想最低限度地生存,那也不g阿默p事。
阿默把视线从那「难民餐」扔向窗外,让连绵流动的油彩之河洗涤他的好奇心,火车从融雪草原跑进在末日中陷落、被战火摧毁的俄国城镇後,尽然是颓坦败瓦,se彩却立即斑斓起来。
他发现佐藤虽垂目看桌面,却配合着他的进食速度去吃早餐不然那巴掌大的面包两三口就解决了,或先被b石头还y的面包噎si解决掉,此举倒是非常贴心。看佐藤跟只花栗鼠似的啃来啃去只啃面包皮,阿默看着都难受,便加速吃完早餐。
他们先去检查电表、水库存量及太yan能热裂解装置,阿默顺便把之前取雪化成的水都倒进滤水器。双手拿着水桶,跟於他身後的佐藤没问为什麽之前要去取雪化水?火车尾明明有改装的四节「水卡」,也有太yan能热裂解设备把海水、淡水转化成小分子水。
可能博士已跟佐藤解释,也可能佐藤压根儿不感兴趣。
阿默在检查设备时发现地上有一滩积水,有一条冷凝管破了。他问佐藤懂不懂更换管子,在其点头後便走了,爬上车顶去检查太yan能板跟集水网。
分工合作之下,一早上很快就过去了,多加一人的效率显而易见。
跪在车顶上的阿默放下挡yan的义手,抱着数个水瓶爬回车厢内。
连义肢都被晒得暖哄哄的??本以为今天赶不及去晒屍了,看起来应该可以。
阿默回去时发现佐藤正跪着抹走地上积水,做事举一反三,细心麻利。
佐藤b他高那麽一点点??细看之下,这人的年纪是不是也b他大两、三岁啊?
「佐藤。」阿默把一瓶水递给佐藤,黑发男人b平常反应慢,似对那名字十分陌生。他问:「怎麽了?」
「??我不理解你在问什麽。」佐藤迷惑地微微侧头。
阿默真的不应该觉得这动作有点可ai,毕竟可ai跟x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是犯规的,但若说阿默没注意到同事跪着而翘起的紧pgu,那他就是瞎子。
佐藤不是标准的美人,但反正阿默向来的触发点都有点奇怪。
「我叫你佐藤,你慢了几拍才回应。该不会是前几天才编的假名吧?」
佐藤应没料到他的观察入微,眼睛微微瞪大了,而阿默有点被冒犯。
这混蛋该不会以为他只是个长得好一点、脑袋空空的金发笨蛋吧???不怪他,毕竟这是阿默向来的生存之道——遇事不决先扮演漂亮宝贝,呵,看其他人在之後吃瘪最有趣了。
黑发男人答:「我之前的地方习惯互叫名字,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默明白了。
在其他殖民星或b较讲究的地方,证件要填上所有父母的姓氏或名字後缀。像阿默有十个养父母的人光想像就打冷颤,都怕讲漏了谁。难怪佐藤习惯被直呼名字。
「那来吧,冬应。我们晒完屍就可以吃饭了。」
冬应看着他,眨眨眼睛,似直呼名字更教其惊讶。
这也不能、那也不行,真是个娇惯事多的主!冬应应庆幸自己刚好长在他的好球带,呵,所以这次当然是不计较啦!
「??该不会是杀了人才回地球的吧?」
「什麽?」
这家伙的耳朵这麽灵啊!阿默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没事,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默正指导新人去做这儿的首要大活:晒屍。
冬应应该意识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植物人屍tb真正屍t轻多了。
站在车顶的阿默把屍t扛上肩向车头走,转身前顺便把绞索的钩子踢下去。
咚、当、咚咚咚——钩子撞上车壳发出几个闷响,在半空中孤独颤鸣後,很快被站在下方的冬应攥在手心,於是火车鸣叫回复被打扰前的模样——喀嘞、喀嘞。
阿默调整植物人的姿势,确保其双腿卡在车顶的侧栏里,又顺便替其拨好头发才去迎接新夥伴,接下来都是重复流程。
乏味的活儿让他的脑袋偷闲:可不,作成首次看见满室屍t的人,冬应表现得可真够无趣的!
晒屍的第一步当然是去取屍
阿默刚刚一路上都悄悄观察着新同事的反应,也不知道在期待他出现什麽表情。而冬应在踏入天t营餐室後,y是连眉也不抬一下,好像阿默只是对他介绍公司茶水间??晦涩难懂的黑眼随教学而绕了餐室一圈,然後半垂。
阿默都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种面无表情感到担忧——担忧他跟博士的人身安全。
难道博士选新人时是蒙眼ch0u履历、不,犯罪纪录的吗?愈厚愈好?愈新愈好?
阿默不知道博士怎样想,他自己不是很想成为连环凶杀案的最新受害者??往好处去想,可能冬应只是自闭症或阿斯伯格症;往坏处去想,他可能今晚就被自闭症连t0ng十多刀了。
胡思乱想中,阿默不知不觉把所有屍t都码整齐了。
车顶边缘出现一只白皙的手,阿默转头刚好看见黑发男人跪上车顶。车顶上风强,新人要抓到风吹车摇下的平衡可不易。
冬应单手按地,跪了数秒就似掌握到节奏,站起并向他走来,步履异常稳健。
这男人在改行「杀人」前果然是军人吧,不止高,且身手矫捷。博士不知从那里统一ga0来的单薄质劣上衣,对冬应来说有点松而衣袖过短,但无碍这男人英姿飒飒地把车顶走得像t台。这只大猫被yan光晒软的漆黑皮毛还亮晶晶、一闪一闪的。
阿默本身不矮,冬应还b他高上一点点。
强风吹得衣k紧咬黑发男人的长腿。冬应走到他跟前,将影子照头淋他一头一身。阿默眯眼向上看,冬应站得活像他家乡麦田中鼎立的旧神雕像。
??g。
阿默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太久没c人,但社会服务令让他无法离开,还能怎麽着的?
终於发现新同事在等待指示,阿默便收回欣赏视线,边擦拭屍t背部边谓:「不是标准程序,你可以不做这个。」
所谓「标准程序」也是阿默创立的,毕竟冬应来之前他是一人公司。
车顶不管抹多少次都很快被风沙吹脏,而他看着那一整排乌黑的背就难受,替孩子们抹抹背还可以拖延时间,从车笼中放放风。
听毕,冬应也拿下颈上的sh巾,跪下来开始抹背。
他们有默契地一人负责一排,直到擦完了,阿默都没说话。因为他一直以来做的好像都是热脸贴冷pgu。阿默照例抱起幼儿,坐进老位置。双腿在空中晃荡,他点起一根菸,僵y的四肢便霎时松开。想到辛劳後的景se终於有人分享,便又耐不住x子:「你话不多啊。」
黑发男人瞧他的侧脸一眼,视线落在他环抱的幼儿手臂上的编号纹身。
b起好奇,更像是基於礼貌而问:「阿默斯先生为何抱着实验品458号?他这样就没法全身都晒到yan光了。」
「一来就问得那麽深入啊?不先请我喝杯酒?」阿默吹一声口哨,「既然你都问了,我最喜欢自己的地方是蓝眼。不过人愈老那蓝se就愈浊,这里!看到了吧?yan光下是湖水蓝。」
「??」
阿默现在开始相信东方政府抓罪犯去阉割幽默细胞的传闻了。唉,「??光合作用不是这样运作的。小熊掌太小了双腿卡不进去,我放他自己坐的话,他就会从车头滚到车尾。」
某次在火车转弯时那小不点差点整个被抛飞,阿默回想起来还是吓出一身冷汗,若真的弄丢了实验品的话,他肯定就成为下个实验品。
「这里每个实验品都有名字吗?」
「啊不、不不不,名字都是我取的。那位像我的小学同学,就叫他高斯;那位是茉莉;这位是黑人,很自然的,他就是利亚特了。」阿默东指西指,随便介绍了两三夥伴,「那长发nv孩看着就是一个珍妮,她跟洁拉当然感情最好,我把她俩放在一起!我怀中这小宝贝就是小熊掌罗,他那麽顽皮!嗯?对吧小兄弟?」
「??我懂了。」
阿默看同事脸上明晃晃写着「完全不懂」,便忍俊不禁。唇间呼出的灰雾拉成长条,追着正值当打的年轻午yan而逝,「所以你要在这里留多久?ch0u吗?」
「不了,谢谢你。」冬应拒绝他递过来的菸包,「三年。」
阿默在心底吹了声口哨,「三年?明明一副知书识礼,蟑螂都不敢踩si的贵公子样。你犯了什麽事?在判决後在法官面前吐痰吗?」
冬应不语。
其实阿默不想让共处很长时间的同事觉得他很八卦嘴碎,还想着绝对不能那麽早问他这问题,但顺势而下,无力回天了。
他在尴尬的寂静中t1an了t1an唇,有点焦躁地0觅着下一个无害话题。
想不到黑发男人礼貌x回问:「那阿默斯先生??」
「阿默。没人叫我阿默斯的。」被生理父母遗弃的阿默较青睐这短称,那听着难分国籍。
「阿默先生,在这里服务很久了吗?」
「不长不短吧,七个月了,连我都快变成一棵植物了。」阿默能听出冬应其实对他毫无兴趣,礼仪使然才把对话捡起。可真是个t面人啊!「我的社会服务令b你短,之後就换你这老pgu坐在这,抱着我们亲ai的小熊掌了。」
「这服务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吗?」
「工作嘛??没什麽特别的,我带你两三天就上手了。火车是油电双开的,但我来之前已经只用电了。厨房都被改造成田,田前的车厢就是博士的实验室,他一天到晚基本都窝在那,不然就在驾驶室。田是用来种我们身边这些人的弟弟妹妹的,想也知道需要大量的水跟电。」
「所以水、电,两样都是命脉对吧?说起电就头痛。」阿默扳起两根手指。「电呢,用的是氢电。火车若储满了有二十八兆瓦度电,八百公斤的电池,大概有一台大三角钢琴??嗯,两到三辆哈雷机车那麽重,但当然不是经常都能充满电,去氢能厂取电会b较辛苦。」
「依我所知,氢能有较高的爆炸风险,但地球的石油、天然气已采尽了。」
「对,末日大战一口气花光那最後那一丁点,大批大批的人还得建星舰、开星舰飞上天去逃难呢!而再生能源的规模又没能赶上,完全不够用,毕竟气候乱到简直像地球的报复,但再生能源已经再启动了。迟点经过法国,你就会看见海面会生孩子一样,不断生垂直轴风力发电机。」阿默耸耸肩,「氢能厂跟风电厂光想就是个肥缺,要给也先给轻罪犯??对了,博士说正在跟新巴西政府谈,我们可能很快就搬去深海平台了,以後不用这里取电那里取水的。」
「荒废的油井平台?」
「对,有一海洋的水可以电解水产氢能、私家风力跟太yan能发电机、更大的田还有真正的厨房??不然谁想去与世隔绝的地方啊?指不定住几天都抑郁了!但这火车很旧了,零件能撑那麽久都堪称奇迹,它随时倒了我都不惊讶。」阿默伸伸懒腰,「别误会,我很期待去油井住的。」
黑发男人点点头,似被卖去北极都无所谓。
活活一副创伤压力後遗症的si样。明明应该是他给了某人创伤、明明都被判回地球「坐牢」了,不应该摆出受害者的表情吧?「在你的殖民星,可以自己选择坐牢或回地球做服务吗?」
「我之前待的地方不是殖民星。」冬应没透露更多的资讯,显然是不想多谈自身,「阿默先生刚提到水源问题,既然火车上有热裂解装置去过滤海水与淡水,为何还要取雪化水?」
阿默隐隐有感冬应其实都懂,纯粹为了把话题转向才装作无知。
尽管如此,他还是答了:「你瞧,我们最缺的是电。这火车主要的用途是实验,所以改装时拆走了很多节,现在只有二十节,车顶怎样铺太yan板还是不够。迷你版热裂解装置还是我安装的,用的也是太yan能,虽然省了一些电,但滤水量还是有上限??地球的水w染b空气w染严重多了,天降的雪用最简陋的装置滤一滤,我们喝了也不会si,就别费电了。」
阿默用指节顶起怀中幼童下巴,r0u乱那头铁锈红se头发,又以指作梳轻柔梳好。「毕竟,我们的命b起屍t们贱多了!对不对啊?小熊掌?」
新同事默默看着他把弄洋娃娃般与幼童嬉玩,把视线收回搁在大腿上。
阿默知道客套问答已告一段落,接下来的问题才是黑发男人按捺不住的好奇。
果不其然,冬应忍耐了很久、很久,晒屍时段都快告一段落才启唇。阿默本以为问题多少涉及私隐像问他犯了什麽罪,结果却十分单纯无害:「??阿默先生,为什麽要称呼实验品为屍t?」
好像还怕他这样「称呼」会伤害这群活si人的感情似的。
什麽玩意啊?植物人若有知觉,早告阿默上千百条罪状了,叫他们「屍t」将是最轻一条。
阿默不禁笑出声:「哈!哈哈哈??因为我想善待屍t啊。」
久经咀嚼後的问题竟得到玩笑般的回应,换作他人可能已黑脸,冬应只是接受了这不知所云的答案,竟然还点了点头,十分顺从。这家伙??真的很会不懂装懂,只为了免却之後的纠缠——阿默的恶趣味跟蜥蝪脑共同决定自己就ai招惹这样的人。
为了能让冬应能继续被他烦si,还是提醒他一下吧:「??博士之後应该会邀请你一起吃饭,要当个乖孩子全部吃光啊!」
当天晚上,阿默去冷藏库取r0u时经过博士房间,发现其房门是关上的,他便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了。他忽地没了任何胃口,便走回房间,直直走到床边後蹲下来。
他把床底发出臭味的东西抱搬而出,盘腿坐在地板上逐一数算。
算完了,便从头再算一次。
「进来吧!」
冬应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很快就听到博士的声音,他进去後把门带上。
快离开俄罗斯了,晚上仍b较凉爽,博士房间的窗全都拉上去了,室内温度清凉宜人。
博士的房间肯定是以头等车厢改造而成的,面积颇大,暗se地毯被椅脚跟步行磨蚀出洞,颜se太混浊了已分辨不出原本的花朵图案。室内除了角落的大床、长方大桌之外还能放下沙发组跟茶几。虽然樱桃木家俱急需上新漆,却看得出质地坚挺上乘,一派古典优雅造派。
若非窗外景se正流动,这儿便与高级饭店房间别无二致。忽尔让人有时空错配之感,连脚下不断颤动的地板也似为匹配错觉而识相地凝固。
「坐、随便坐!我很快就好了!」
冬应坐到长桌主人席的邻座方便餐间交流。博士正在电磁炉前忙碌,为晚饭的准备收尾。
自博士从俄罗斯政府拘留室接他上车後,此时才有再见之缘。博士约五十来岁,胡子刮得很短,冷灰se头发全向後虚梳,有数绺掉於额前。
不似他、也不似阿默斯般难以分辨血源,博士看起来彻头彻尾、从外到里都是丹麦人。
以地球的标准来说,博士长得算是好的,得天独厚的高颧骨令人一见难忘。脱下厚重冬衣後的男人身型b想像中瘦,却对应了瘦削脸型。偏白的脸se、缺少肌r0u的t格,都是终日寸步不出门的结果。
车顶有内嵌光管照明,但桌上仍点起一盏古se古香的油灯。砖红se玻璃罩有小裂痕,还有数块花蒙蒙的白斑,摇曳小火苗只负责助长气氛——跟这列古老火车一样,经科技改造後新旧并存,维持着微妙混乱的平衡。
「我看过你的档案,基因编辑过所以没有食物过敏?」
博士放下两小碗沙拉。白se莴苣被火光淋得油润冬应从没见过白se莴苣。他对陈述表示肯定,博士又转过身去准备主菜。「先吃吧,不用等我。」
r0u品下煎锅的滋嘞滋嘞声响起,独特香气也随之飘散,闻起来像合成啤酒。
都怪阿默装作神秘地「提醒」他与监护人共进晚餐之事,让他不自觉地警剔起来。
??原来再置生si於道外,在面对威胁时还是会有危机感。
冬应在再平凡不过的家宴中逐渐放柔心神,远眺窗外的无垠夜空。地平线之上浮游几点白星,极小而极亮,眼神稍为失焦便再难寻获。
没一会儿,博士便放下两道盖罩的餐点,以掌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冬应打开餐巾铺於腿上,竟换来博士一声轻笑,「阿默那小子好像谁饿了他几天似的,当初我一说可以吃了他就狼吞虎咽。果然是出身不一样。当然,他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後,看起来就没那麽高兴了。」
银发男人经科技改造後视觉更优越的浅se眼睛,在油火下像海蓝宝石般熠熠生辉。
冬应等博士吃第一口後才开动。鲜neng水灵的菜叶碰上舌头时,才发觉自己很久没吃过新鲜蔬菜了。看来火车上除了「种出」植物人的田外还有种菜的真田。
博士拿起餐巾一角印印嘴巴,道:「上车四天了还习惯吗?我猜住火车跟星舰上肯定很不一样吧?」
作为服刑者的监护人,礼貌x的关心是可以预见的。「很不一样,幸好有阿默先生带领我,他非常尽责。」
「阿默先生,呵!我怀疑他这辈子有没有被人尊称过先生,可能心里都乐开了花。阿默虽然像条邋遢流浪狗,只是个没念什麽书的农家孩子,但守家看门还是挺不错的。」博士也不等他回应便续道,「阿默带你上田了吗?是不是都介绍一轮了?」
「还没上田,但火车的水电来源都讲过了。我猜除了氢电池及太yan能外,火车在运行时也会产电去自给自足。」
「没错,但那些是阿默的部门了,太yan能板、热裂解、子g0ng间??甚至种菜我都随他ga0,不是真的很清楚。」博士随便而快速地在额心及x前画了十字,「阿门。我每天都怀着感恩之心,庆幸自己在一叠履历表中选了那好小子。我除了实验什麽都不懂,那小子却是个闲不下来的。」
博士的智眼除了细观培养皿的造化外肯定能看透人心吧,下一句便道:「不,我只是看到档案写着你的星舰是圣司提反号,信的是真光教,所以我才照猫画虎一下。」
冬应已揣测出博士引领的话向。
——「这样问肯定太迟了。但你对我进行的实验没问题吗?作为个人又或是宗教上?」
作为个人,冬应很肯定自己现在被面前的沙拉毒si都没关系,至少在无际夜空下、火车头等房间中si已算不俗、已算好si。「或许,博士可以再阐述一下实验的目的。」
博士噙了一口酒润润喉头,仔细地放下酒杯换取几秒理顺思绪的时间。
「??w染让人们不敢回来对吧?就算有权威报告证明空气已无大害,就算在殖民星、星舰上过得不怎麽样,他们还是宁愿当星际难民都不回来建设地球,一旦习惯了就害怕新挑战了。我猜,人类没有三十、五十年都不敢回来的,我们又像是开发新大陆的哥l布了,我跟你,差别在我是自愿的、你是被迫的。反正我听说太空殖民过得算不错?在星舰上建国。你别介意我这样说,但那就是典型的封闭军政府,像旧北韩的翻版。」
「这里。」博士敲了敲桌子,「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只有肯回来就能当星球主人。新东京、旧纽约那种人口密度?在我si前都不会再有了,现在一公里土地平均只有零点六三人。合成食物科技的耗电量太大,星舰可以用取之不尽的太yan能,但电正正就是地球最欠缺的,联合国政府在尽力净化粮田,又建设大型温室,但还是不够,粮食跟工人都远远不够,也没科技人才愿意回流!若只能供养一小绺人口,地球就只会沦为殖民地的殖民地。」
「说我天真吧。我梦想终有一天所有难民都能回家,不再飘泊。现在地球仍有水w染,不够粮食同时也不够人力去耕作,陷入了si循环对吧?只靠被迫回来建设的人没法回复往昔鼎盛,但若能一次满足两者呢?」
博士用沾上酒杯结露的指头,在桌面上划了一道横线,「第一,不需要大量水、不需要食物的新人类。」
又再在其上划了一条直线,形成十字架。「第二,同时拥有菜与r0u的营养的新食物。」
博士拔开冬应面前的餐盘银罩。
在博士沉浸式演讲下,r0u品已不再冒烟了。虽然嗅起来有一种酸味,但形似猪肘的r0u品却被n油汁所覆盖,伴碟的也只有蘑菇,没有莓类酱料。
r0u品并未卤过,r0e是有点奇怪的青白se,愈近r0u心大骨的部分愈浅粉。
??那t积之大不像猪的任何部分。
呀。
冬应想,这就是阿默让他要吃光餐点的原因。
「??末日後只有植物活得最好。我开始想,为什麽人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呢?只需要太yan跟少量水就能活。地球有jgzi银行跟急冻卵子,可以制造试管婴儿增加人口,问题只是没资源去供养!早在二零一零年,科学家就找到了能进行光合作用的动物——豌豆蚜。」
冬应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切下大腿r0u的一小角。
「我一开始的实验目的是制造可以进行光合作用的人类,以豌豆蚜及不同植物的基因去改造受jg卵,我只是个基因裁缝,在制造土生土长、无法离开地球生态环境的人类。但如你所见的,实验直到现在都不是很顺利,虽然只要定时浇水照光就能长大很方便,但他们都醒不过来。哈,货真价实的植物人??」
为了掩盖酸气,冬应以r0u块抹沾上较多白汁,缓缓递进嘴里。
「我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我在扔弃实验品时想,为什麽不呢?几次大饥荒都出现过人吃人,易子而食。何况他们没有知觉,基本算不上是人。你知道某些地区还有食用胎盘的习俗吗?总之,把具菜r0u营养的实验品扔掉太浪费了。没错,一开始我只是想太浪费??」
冬应听说过人r0u尝起来就像jr0u。那并不真确。
r0u的口感介乎jr0u与羊r0u之间,在臼齿挤压时压出酸味。
「??当然,最主要目的还是制造出新人类。」
r0u中夹杂着奇异而清爽的韧劲,容易咬断,冬应猜想那肌r0u纤维可能就是植物的「血管」。
「所以,佐藤,你的r0u怎麽样?会太韧吗?」
现在被他吞下肚子的食物,可能在数小时前还在跟他一起吹风晒太yan。
用餐完毕,冬应在帮忙收拾餐桌时,不着痕迹地抹走了桌上半乾的十字架。
在他致谢後准备离开时,博士似灵机一触般叫住他。「啊,佐藤。我可以拜托你一件小事吗?阿默帮了你,我也想你帮帮他。」
博士的演技十分蹩脚。
「冬应,你有去过水族馆吗?那里有水母间吗?」
冬应经过这些天已放弃那yu言又止的矜持劲儿,任阿默直呼名称也自然应答了——「没有。我明白水族馆的功能及观赏价值,但从未有机会亲访。」
「听起来你那殖民地不怎麽样啊!」阿默摇摇头,领冬应走到车间通道,一手按在车厢连接门上,故作神秘地停留两秒再推开!「哒打——!」
车厢一片漆黑,在眼睛适应後便稍微能看见近物轮廓及密闭窗帘的透光幼边。
除了黑,冬应第一样意识到的是声音——怦、怦、怦——似踏进巨怪的心房中,被无处不在的心跳声包围。第二样意识到的是这里很暖,暖得甚至有点cha0sh。
剥夺视觉後听觉特别灵,除了恒定心跳声外,冬应的耳朵捕捉到细弱的咕嘟咕嘟水声,因此站在原地没有妄动。
阿默离开他身边,熟门熟路地走近墙边拨动开关。
开灯後,没有预想中的满室亮堂,光线只足以让冬应看见车厢中塞得满当,一排又一排及腰高的保温箱,其边缘正发出淡淡的青绿光芒。保温箱没有盖板,内里排列着一个又一个生物袋。
呀,生物袋浸於温水中,难怪这里那麽暖。
冬应歪歪头,钜细无遗地察看袋中不同肤se的小婴儿,婴t大小亦各异。
阿默把手肘搁放在柜边,单手托腮,决定静静任冬应看个心满意足。
又来了,那黑发男人用那扫瞄器般犀利的眼睛在榨乾万物一点一滴,不放过任何细微边角。
??反正冬应看来根本不需要他解释好像从第一天开始他就是多余的。
阿默定定注视着新同事在青h光下显得更为苍白而轮廓深邃的脸,有点魂游天外。
他今天带冬应去实习「子g0ng」的流程,虽然子g0ng间长年不开灯,却是车上最耗电的地方。
子g0ng车厢像超市的冷冻食品部般排着一列又一列保温柜,分别在於里头放着的不是冰bang或汽水,而是躺於温水中的人造子g0ng。
老实说,若冬应期待能目睹上接天花板、下接地板的超高科技羊水舱,恐怕就要大失所望。
当初阿默被博士领去看子g0ng车厢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某高中男生房间,形似保鲜袋的人造子g0ng用树型衣架东挂一个西挂一个的,有好几个还掉在地上。若阿默没注意脚下可能就踩爆??就背上一条人命直到现在,阿默还打趣那是博士所设的「刑期陷阱」。
彼时的子g0ng车厢热得像三温暖房,不够一分钟已被烤出汗。阿默一眼就看出离谱原因——博士懒得去造恒浴装置供养这群小祖宗,於是把暖气调到非人温度。
怎麽说呢??博士虽在创新思维方面有长足之处,但在不影响实验结果的情况下,就是个不花费多余力气及穷奢极侈的巨婴。
阿默很快就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选中,因为他的殖民星号称「绿植之乡」,而他念电机工程系。但他不理解这种社会服务令怎麽就不违法了?怎麽不算诈骗了?凭良心讲,一个人是不应该b坐牢还更忙碌的、更痛苦的。阿默看到那地狱开闸般的景像简直想回去坐牢算了。
那时他费了整整半个月去改造子g0ng车厢那只是改造无限个车厢的开端,每天都与幻想的扫扫地、抹抹窗的悠闲车旅日子更远一步。
如今,还要像妇科护士长似的教新人如何照顾婴儿?
??酷。一旦给了自己点人设就可真带劲!
「欢迎来到火车的心脏!」阿默拍拍柜边,「所以!这是跟我们晒过日光浴那群屍t的弟妹,小宝贝直到二十四周前都会放在保鲜??不,人造子g0ng中成长。你别看这一个个像塑胶袋,还是有点技术含量的。里面是人工羊水,婴儿外接了两条脐动脉及一条脐静脉去提供氧气营养及过滤废物??呐,挂在衣架上的循环系统就是人工胎盘。」
冬应看向柜旁竖立的树型衣架,上头高低挂着多个对应子g0ng袋的小装置,连接着墨绿se的输血管,循其向下看,会发现固定水中袋的也是花花绿绿的残旧三角衣架??肯定是阿默从火车上不同房间中搜刮而来的。
冬应挑起一道眉。
他知道人造子g0ng只需无菌处理及保持密封,完全可以用塑胶袋、压克力胶箱等去做,但没想到车上资源紧绌到这地步。
阿默脸上一红,挺x并大摊双臂,「怎啦?!博士一开始把他们丢在地上开暖气的,我靠几个厨房的保温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对b金发男人的应激,冬应只是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表示肯定,「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能利用循环温水系统及声效去尽力模拟母t的t温、心跳与脉动,的确十分出se。」
博士说得没错,这不多不少的二十节车厢,因为阿默就地取才的巧思把低资源跟高科技结合,为实验及长居打造了更具效率的独特作业系统。
阿默现在因为截然相反的原因而脸更红了。「什麽口吻??你又不是我上司。」
哼,这混蛋损人只用表情,不愠不淡的称赞反而更让他无所适从。
阿默在柜子旁挑挑拣拣,似执意找出品相完美的冰bang,千挑万选出一个子g0ng。
塑胶袋镶上毛绒绒的光边。被羊水承托的婴儿似被深绿及青se的血管树丛支撑而起的气球。皮肤在光照下薄得一戳即破,还铺着透明白se绒毛,有稚neng根须已破肤而出,似在寻找泥土。
若忽略以上两点,看起来就像普通婴儿。
「看,了不起的大胖小子,我就押他能长大!你看那小心脏跟拳头似的怦怦、怦怦,多有力,感觉随时会睁开眼睛去吓我呢!」金发男人藏不住自满,彷佛正炫耀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
冬应在凝望那暗室中最亮的生命时,渐渐被x1走心神。
他竟神差鬼使地伸出指尖,轻轻碰上正强健跳动的小心脏。
他再使上一点力度都怕要碰碎、碰裂了,只敢用指面轻掂,不敢惊扰尚年幼的神圣。
阿默任他隔着胶袋去感受那鲜活得要挣出皮肤、跳到他手中的心脏。
他知道阿默脸上带有同样的全然敬畏。忽然,这不屈於恶劣环境的胎芽成为了世上最值得尊敬的生命,彷佛由光所孕育,在挣脱塑胶子g0ng後会化为一颗自由的小太yan。
车厢墙壁融化了,子g0ng室束拢的黑暗向下一泻千里,流滑入冬林、攀爬上高山,撞上山壁卷起黑浪淹没了天空。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世界中,人工婴孩成为x1引他的唯一光源。
婴儿的心跳bren快得多,但肯定是冬应的心跳也加快了,终与其达成一致。指尖su麻麻,似在接收新生命只传递予他的神谕。
「??他不是那光,乃是要为光作见证。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
「真光教?」金发男人的声音让冬应涣散的瞳孔一缩,连带整个人在无垠的黑se世界中缩小、缩小,变得缈小并塞回保温箱之间狭窄空间中,瞬间头脑清明而身t恶寒。
博士以不同的植物基因注入受jg卵造人,当中大部份样本会失败:部份在婴儿时期夭折、部份心脏自然停跳。即使能幸运地长大ren也毫无知觉,对外界没任何反响。
阿默可能看见他的表情,把子g0ng袋放回以水泵模仿脉动的水中,同时保证:「不丢人,我都数不清多少次这样看入迷了。因为不管想多少次都taade神奇啊!这里是我继车顶後最喜欢待的地方。所以,你信真光教?那个末日後的新宗教?」
冬应垂目,「我之前生活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信真光教。」
这油盐不进的男人又以似是疑非的答案去敷衍他,半点自己的事都不透露。
「我问的是你信什麽吧?算了。我信旧教,智核教。」阿默耸耸肩,暂时随他去了。反正他初来报到时也不是什麽健谈讨喜的小夥子。「你刚很喜欢的这只又是熊仔!我就说熊仔都超级懂事吧,超好养活的!对不对啊宝贝?你是不是世界上最乖的宝贝啊?」
冬应想反驳自己不对任何实验品有所偏好,偏好是不合逻辑跟不理智的。
博士以不同的植物基因注入受jg卵造人,当中大部分样本会失败:部分在婴儿时期夭折、部分心脏自然停跳。即使能幸运地长大ren也毫无知觉,对外界没任何反响。
但他问出口的却是:「??熊仔?」
「对啊,你没看到袋上写了一串字吗?这大胖小子混的基因是tyledoosa。多r0u植物,熊童子,或是你那边叫熊掌?我好像都有听过。」
呀,所以总被阿默在车顶抱着的幼童才叫小熊掌,那孩子就是小熊掌基因混血儿。
「我那边叫小熊齿。」
「啊,小熊齿!」阿默以拳头碰了碰x膛,好像想压碎掐si什麽,「也太可ai了吧?行了,这小宝贝就叫小熊齿了!我等不及带他去见他哥哥了。」
听见多r0u植物儿很好养活,冬应因担心而不自觉缩紧的心脏便松开了些。「??以阿默先生的经验,熊童子基因的存活率较高?」
「是阿默。」阿默耸耸肩,「对啊,b较好养,多r0u都较好养活!就是要麻烦点不时带他们去泡湖。还有,四个字能说完的你别用一串字了。」
接下来,阿默带他纪录婴儿生长进度、检查系统及维修零件。冬应被分到一块二手的电子平板及断了一半的胶笔,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检查植物宝宝们的生命迹象跟成长进度。
阿默对养护不同品种的植物的认识之深教人印象深刻。
当冬应指出这一点时,阿默只是坦然地说「我家以前在地球经营农牧场,我在农场长大的,我之後去的殖民星又超多花草」。
在淡青se光带照明下,他们各据车厢两头默默工作。
阿默坚持子g0ng间关灯不止能省电,还能更好地模拟母t子g0ng的环境,而冬应怀疑真相是那不小心泄露而出的「这里在夏天热毙了!关灯至少在视觉上清凉!」。
冬应不得不同意,暗室中的心跳与流水声听久了的确令人十分平静。
但也许,在火车子g0ng中诞生的孩子,规律的喀嘞声及车轮起伏已为母t心跳与脉动。
「??阿默先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冬应刚在平板上完成一句句子,抬头就见金发同事以平板镜头去扫瞄婴t,纪录下尺寸形状。
「除非你叫我阿默。」
「我不清楚现行的国境分界及政府t制,也不知道这条横越八个时区、十三个国家的铁路受什麽政权管辖。我想问博士的实验是否在行经的国家都合法?」
「首先,你还是没叫我阿默。第二,我怀疑你小时候吞了一整本电子辞典,讲话活像机器人。第三,至少你跟我的血源国家政府是合法的,不然也不会签我俩的社会服务令给博士了。」
阿默不清楚为何冬应挑在这时候去当道德判官。说真的,有点太迟了兄弟,也不想想他们是犯了事才会双双被判回鸟不生蛋的这儿。
「冬应,你以为博士为什麽会在火车上进行实验?这是世上最长的铁路,火车一天都可以横越两个国家了,管实验在哪些国家违法啊?每个重建中的新政府都水深火热,没力气来追捕过境半天的人,恨不得眼不见为净。我们更不用买水、买电受政府箝制,直接在野外取水偷电快多了!若固定在一个国家进行实验,结果肯定收归国有。」
冬应道:「就算横越十三个国家,但铁路还是只有一条,要破坏路轨或是拦途截劫也很容易。」
「没错。但哪个政府要这样做?有什麽好处?让博士自负盈亏不好吗?若真的成功了再来抢不迟。信我,政府们都在睁只眼闭只眼。这实验从来没真正在任何国家上发生,让人想打道德牌也无从打起。冬应,别把人类想得太善良了,他们都在等着呢,省起投资又不用背道德包袱,就坐着等新人类的降生日。」
「但这实验所产生的??副产品,对正忍受饥饿的人还是很有x1引力。」
「哦哦,的确。那些流徙之徒吧,从一开始就没逃离地球的、在殖民地过不下去而回来的,还有被判回地球做建设但逃走的,那些人没有太多科技与电力,无法净土种田就结党抢掠??我都叫他们马贼。」
「这名称对我来说十分陌生,有任何特殊意义吗?」
「你看过西部牛仔片吗?牛仔骑马追上火车,然後跳上车顶进行大战?没有?你究竟什麽时候离开的啊?你妈还怀着你的时候吗?你是从没有回过地球的殖民二代吧,真是有钱公子哥儿。」
见冬应不否认,阿默cha腰大叹一口气,早猜到了冬应从未踏足土地。「其实马是不可能追上火车的,宝贝。火车是地上最快的车。」
「侮辱称呼并无必要。我读过的书表示火车不是地球最快的陆地交通工??」
侮辱称呼?认真的?这家伙是不是连调戏两字怎写都不知道?「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最不耗电又最快的就是火车了。」
「你的意思是,马贼攻击我们的时机只有在停车时。」
阿默用胶笔头指指他,冬应假定那是肯定的意思。
「而你??能肯定这一点是因为火车曾在停驶时受马贼袭击。」
就算在淡弱的灯光映照下看不真切,冬应还是看到阿默的表情紧缩了,握着笔的机械拳头也收拢至身侧,吱嘎。
话尾重重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撞溅起了什麽刺痛了阿默。
阿默缓过痛劲,用好手举起平板一角搔搔後颈,看着danyan的水光道:「??是我的错。三个月前我带多r0u植物人去泡湖,回来後明明感觉不对,但还是叫博士开车。原来有一个马贼趁停车时溜上来了,是打算偷点罐头什麽的吧,结果??我在追赶他的时候,让他看到餐室中的屍t了。那瞬间我也是脑袋一片空白,然後我??」
阿默没再说下去,冬应也没深究。
冬应不问阿默如何解决了马贼,他认为自己能猜对一二。难怪他在俄罗斯拘留室逗留不算长时间就被选走,博士应该是看中了他的军人背景,为了应对之後可能发生的更多「马贼事件」,火车的确需要更多人手。
阿默与冬应有默契地闭嘴不言,及後偶有工作相关指点,直到日落西山。
冬应有感「三个月前的马贼」也会与「与博士共进晚餐」一样沉淀到底,成为这辆巨怪胃中的秘而不宣之物,只待各人慢慢消化。
晚饭前的工作告一段落,阿默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妇产科实习辛苦了!我来教你做超bang的双a三明治?aos加awe就是双a??」
「恕我失陪。」冬应垂眸致歉後便转身yu离。
早饭时坐在外面是因为用完厕所後再回房太没效率,而晚饭时段则可回房独处。他今晚也准备只吃一块面包跟一杯水,毕竟他到火车上不是为了逃避罪责,而是来服刑的。
今晚注定又是无眠之夜。
「嘿!我不教你做了,直接做给你吃!超bang的二人烛光晚餐,你怎麽说?这样也不心动吗?你很久没吃r0u了吧??喂?喂!」
若博士选冬应上车是因为他曾为军人,那他派上用场的时间b两人想像中更快。
在冬应上车的第十四天,马贼再次来袭。
冬应是星舰上出生的孩子,从未脚踏大地,也不习惯落叶归根。
他想,其实这流动牢笼与他很相衬,火车似太空与地球之间的过渡处,让他离土地数寸之隔,处於空中去慢慢0索、熟习陌生的母星,偶尔出车,踩踩草原与石丘。
贪婪之时,似安排自己实地野外t验的幼园学童。
这是一场漫长的拼图游戏,把他亲眼所见、亲手所碰的景物,与在星舰上翻烂了的地球百科、史书一一进行对b,他时常有既视感,在崭新之国却似故地重游。
火车运行的规律声让他以与别不同的方式想起母亲,那些书籍的拥有者。
而金发男人在车顶晒屍t时晃荡着双腿,向蓝天呼出的苦菸味,也逐渐变得熟悉了。
身t不管冬应的反对,对被晒得温热的车壳、对摇晃的节奏,对香菸味、铁锈味、草腥味变得亲密。冬应迟早也会怀念手指cha进泥土中的sh润柔软。
冬应正歇力阻止身t习惯车旅生活,他不值得故温知新的快乐,但对亡母的挂念、每天都陌生又渐渐熟悉的流程在扯他後腿。
今早,云南一片yan光普照,yan光似倾盆暴雨般晒得头发发烫。
阿默让博士在芦苇田旁停车,好让屍t们可以尽情享受好天气,大啖yan光。
冬应自上车後一直失眠,晒屍时无所事事,便难免恍惚走神。
他也再无jg力去替孩子们编发了——之前,阿默在午睡中途突然醒来,发现冬应偷偷给孩子们编发时,笑得跟成功偷腥的猫似的,还惊奇於他的高超编发技术。自此之後,冬应就没有偷偷00地编了,反正阿默都发现了,他便明目张胆地去做。手快的话,一下午可以替三至四个孩子编好美丽发型。
身旁的金发同事好像在碎碎念关於泥土或花的事,已经说了三分钟,冬应y是没听进一个字。
「??意思是,有些花会因为泥土的酸硷而变se!像绣球花就很经典啊,在偏酸的土下会变蓝se,中x环境是白se,硷x时就变粉红se。那跟土壤中的铝离子含量??」
突然,冬应的眼睛被光点一闪,他一个激灵便抬眸。
也有光点在阿默的脸上飘,会反光的东西正瞄准他们!
冬应飞身就将阿默扑压下去,菸枝也弹跳逃生。
嘭——
阿默未及惊呼,下一秒,有什麽东西破碎的声音就响起了,但声音从车头传来。
阿默大叫:「驾驶室!」
马贼想擒贼先擒王,潜伏至s程能达之处便先杀驾驶员、占领车头。博士现在应该在车头!
冬应竟然问:「刚刚那是什麽?」
「子弹!g,马贼用枪s我们!」
阿默急着去确认博士的安危,才把双脚从卡槽中拔出来,冬应已揽着他一个翻滚,让两人直接从车顶摔下去,以火车作掩护,以免马贼再开枪直取他俩人头。
「啊!啊啊——嗯!你想摔断我的颈吗?!」
两人摔得双脚乱缠,阿默过了两秒才发现冬应以大手握护着他的後颈。
现在也不是痛叫的时候了,冬应为了让他全神贯注竟捂住他的嘴。「叫博士暖车准备开车,把远程武器拿给我。」
被捂嘴的阿默只能对上方的男人疯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