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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与杀意

 

「我任命运拨转轮盘,孤注一掷,遍历死地而后生」

她们在桌前相对而坐。星在紧张,以前,测试前她会准备,虽然不是每次准备万全,但或多或少有计划。不给时间的测试也有,就要靠直觉。直觉只能决定大方向,细节是照顾不到的,常常手忙脚乱。

当然,这不绝对,有时计划过于周密,面对卡芙卡直接放空大脑,舒适区内一步步按计划走,将本应关注到的偏差放一边,一个错误的方向让一切崩盘。所以,她无法预测结果,最后只学到一件事:面无表情。

只要装淡定,就没人知道自己有多慌,行为有多混乱,要是运气好,结果不错,还能被误解成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似乎没对姐姐的到来和测试惊讶,大脑其实紧张得一片空白。没准备,可以宣告失败了。换做以前,搞砸无所谓,床上躺一个月接着活蹦乱跳,但现在有砂金,她猜到,这次搞砸,他就要死了。不要啊,她辛苦一顿,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结果白费功夫吗?

星想抱着姐姐撒娇,求她尊重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却不敢。平常她能随意撒娇,只有这时候不行。姐姐不喜欢她没志气的行为,撒娇只会换来一顿打。她依然坐着,平静地等待着。星一点也不想要测试,不只这次,每次都是,但得用轻松的语气催促:

“卡芙,快点吧,测完了我还有别的事。”

“当然,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是不占用,每次结束后瘫着的时间都不算测试时间

“别紧张,亲爱的,不是测验你的能力。”看来她清楚自己摆烂状况,以退化的身手,结果毫无悬念。星的心提到极致,脑中的弦绷到几乎断裂,淡定的表象有些松动,她看着卡芙卡开合的嘴唇,一字一句:

“在你杀他们时,什么样的动机,推着你这样做?”

嗯?星探了下身体,停住,皱眉,略微歪头,仅此而已?

“还有别的吗?”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仁慈?

“没了,就这一个问题。我说过,亲爱的,我没打算测验能力。”

星觉得后面还有一句:肯定会失望。只不过考虑到她的心情没说出来。

“是吗,让我想想”她后仰靠住椅背,放在桌子上的手滑下来,没形象垂着,随惯性摆来摆去,这几天已经休息得差不多,肌肉没有酸疼的感觉了,但做某些动作还是酸一下。松懈下来后不想思考,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运气真好。

“嗯,不用立即回答,整理思绪需要时间。但也不要用时太久,那时浮现在你脑中的念头,你肯定记得,这不该花费太多时间。”

星低头沉思,动机?想不出动机,那时根本没出现过原因之类的东西,只觉得是一件必须做的事,在与他们目光接触时,她就开始思考如何杀了他们,天经地义。如果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一只虫子爬过,无需理由,直接拍上去,因为那是只虫子,看到就拍死。至于砂金直觉告诉她,绝对不可以提关于砂金的任何信息,不然他死定了。她下意识把他整个人从变换的记忆中抹去,无论其中有没有他的因素,绝对不能出现。

卡芙卡盯着她,星不知道她为何在意这种一点不重要的问题,为此专门回家一趟。算了,姐姐不都是一直难以捉摸,随心所欲吗?

确实不需要多少时间,她很快给出回复,用着一种极其无所谓的语气:

“没有动机,清理掉闯进家里的老鼠。”

“我明白了。”卡芙卡依然用审视的目光看她,但柔和许多,她知道姐姐不会对这个答案提出异议,毕竟她是最了解她的人,虽猜不透姐姐的心思,直觉却能清晰选出她的喜好。同样,卡芙卡也是,也许问题和答案都不重要,这只是一场例行测试,她们互不理解,却又心意相通。

但卡芙卡的下一句话让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另外,家里的老鼠还有一只,让我清理掉吧。”

没给星时间,直接站起,朝某个方向走去,动作一如既往迅速。

“卡芙?”星反应过来时,只剩下大衣经过身边带起的风。她立即猜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慌忙跟在姐姐后面,大脑飞速转动,该如何阻止。没这么多时间,卡芙卡已推开门,星很熟悉这轻微的碰撞声与抬手姿势——姐姐拔枪的惯用动作。

砂金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脸也贴在上面。看到卡芙卡,他没惊讶,似乎早料到这个展开,提前坐着等她。闭眼、又睁开,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枪已瞄准,只需扣动扳机,他就能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让我杀了他,如何?”卡芙卡没开枪,只是笑着用调戏般的语调问道,仿佛这不是一个剑拔弩张的危险局面,而是姐妹间日常聊天。

砂金看了一眼漆黑的枪口,抬眼与她正面对视,神色自若,悠闲的坐姿依旧,仿佛朝向他的枪不存在一般。

“不要急躁,我的朋友,先听我讲几句吧。我就在这里,哪都逃不掉,就当是将死之人的遗言如何?”

他微笑着举起双手,表明自己不耍花招。星有点惊讶,这是他到家为止最正常的一次,自信、轻松,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说不定他早好了,又或者那些问题自始至终不存在。

脸上是他标志性的笑容,亲切温和,只看眼睛,却又空洞、毫无笑意。他过去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捉摸不透,难见本心。

卡芙卡没理他,砂金继续说,即使在这种情景下,他的话语依然带着重量:

“我由衷地感谢你,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去。等价交换,这是商人牢记并遵循的法则,我希望展现价值、回报,而不是作为一具尸体,徒增麻烦。我知晓你的困境,也有解决的手段”他一举一动毫无破绽,看不出是虚张声势,还是凭借见微知着的本领得知了见不得光的秘密,回想起那些创伤应激,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砂金放轻声音,如魔鬼般低语,引诱着进行一桩危险的交易,“你不会失望的,朋友,不要小看我,我比你想象得更”

“砰”

只是一瞬间,火药的爆炸声打断未说完的话,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正好打碎身后的台灯,灯泡炸开,碎片飞溅,掉到地上的声音非常清脆

“你还是安静点好,奴隶聒噪的下场是被剪断舌头。”与星不同,对他讲话时,卡芙卡的语气明显冷漠许多

他动了动眼睛,快速瞄了一眼子弹穿过头发留下的弹孔,目光移回去,看了一眼卡芙卡,又看了一眼星。

“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请继续吧。”他笑容依旧,没表现出一点恐慌,转向星,无论是冷静的反应还是理解现状的速度都让人诧异,“表现好点,朋友,我的命掌握在你手里,我相信你。”

好吧,她的测试,无论有无信心,只能硬着头皮上。星很紧张,甚至有点害怕,面前摆着无数选择,说什么、做什么皆可,自由发挥。但有一点不对,砂金就要死了。

她向前走,挡在两人之间,又没在正中间,枪口仍毫无阻拦指向他,她知道他听得到,背对着看不到表情,这不重要。星开口,如一个眼中只有姐姐的妹妹:

“卡芙,你的兴趣我可以装作没看见,只是额外花点时间处理垃圾,我不介意。你知道,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我不会阻止,也会帮你处理好尸体,像往常一样。”

星又让开些空间。老实说,她没那么大胆子,看到枪口,知道不向她,这个距离仍让人有点慌,逃避般往边上挪,出事也没办法,别误伤到自己。

“以及”她用尽全力,手以最快速度伸向枪,卡芙卡立即回缩,将控制权重新掌握在手里。但,足够了,手已经碰到,虽然下一秒又脱离,这短暂的接触中,目的已达成。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像打网球时挥动球拍,当星的手斜着划过半圆,停在另一边肩上,手上多出一截金属,两人各执一半枪,中间的枪管、弹簧和装填好的子弹失去遮蔽,尽数向地上掉落

这是她擅长的领域,不动声色,悄然接近,闪电般地攻击,动作幅度很小,却精准朝向要害,每次她的脑海中都浮现出蛇突刺的样子。就算对方是卡芙卡,成功率也很高,但对胜负没太大作用,后面才是重头戏。她没办法一击解决掉姐姐,在攻击完成后,接下来必须和卡芙卡硬碰硬,结果往往是被她压着打

她松手,金属从手上下落,卡芙卡也松手,让那把无用的枪自然落下。她们好久没打架了,现在的情景让人回想起过去熟悉的时光,唯一的不同是,姐妹间的较量早就结束了,当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附于姐姐的妹妹,她们进行的便是星核猎手间的交锋。星知道接下来的事,姐姐正朝自己逼近,她按计划中那样,尽可能快地抬高双手,张开嘴大喊:

“投降!我投降!别打我!”

很好,喊得很及时,手也抬得高高的,一个标准的投降动作,现在只被拽住领子,姐姐还没打到自己。听到叫喊,动作停了一下

“别打了!说好投降就不打我!”她干脆一屁股坐下,举高的双手还是那么高,“投降!投降!”

卡芙卡无奈地看向她,她确实说过投降就不打,但这不是让她劣势跑路用的

“哦。”她冷漠地回了一句。星感到拽住领子的力突然巨大到无法反抗,被强迫地扯着向上,伴随着失重感,眼前的场景旋转,飞在空中。卡芙卡把她丢起来,摔向门外。这是星自找的,以前姐姐在还能停手,但她时不时拿投降当障眼法,找准空隙攻击,之后这条规则实行得就没那么绝对

她调整落地的姿势,主动在地上翻滚,抵消掉摔下来的力,滚了很远,碰到墙才停下。完美,身上没有特别疼的地方,看样子没事

“站起来。”

“投降!求你别打了!我投降!”她不听,继续喊,“投降!我在投降呢!听见没!投降!”

卡芙卡朝她走过去,说她有精神吧,星没有一点爬起来的意思,躺在原地不动,只把双手举起来,说她没精神吧,她正非常有气势地喊着丢人的话,底气特别足。卡芙卡受不了了,上去踹了一脚,星才安静下来

姐姐是个兴趣至上的人,想把她的注意力从砂金身上移开,就要制造一个更在意的事,显然,和自己打架比清理家里的老鼠有意思多。她希望结果停在最合适的地方,现在就很好,别生变数,这件事大概率以她希望的方式结束。她在心里默默祈求砂金别多管闲事,别再让卡芙卡关注到他,不然接下来她必须和姐姐打一场

“理解一下吧,现在我不想认真和你打,我还要照顾伤员呢,打完后我要成伤员了。”到时候她和砂金谁伤得更重都不一定

“唉。”她叹口气,很无奈,看起来快成功了,姐姐正在失去兴致

卡芙卡蹲下,握住她还举着的左手,原以为她想把自己拉起来,结束这场闹剧。但卡芙卡没拉她,只是把她的手放在地板,压住手腕,星疑惑了一下,没在意,看着

接着,卡芙卡立即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一刀刺穿她的手心,与地板钉在一起

“你再装一下试试。”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刚才胡闹的喊叫不同,这是真正的惨叫,星觉得自己像恐怖片女主,竟能发出这么高的声音。她不敢动那只胳膊,稍微一动作就牵扯到伤口,传来阵阵剧痛,血随着心跳的频率一突一突向外涌,生理性泪水流出来。好在卡芙卡没继续,刺完就站起来

“你不会忘了我的话吧?‘弱者该去死,你弱的话就去死’。”

星当然记得,当时她回了句“你怎么保证自己不是弱者?如果你弱,你也该去死。”

“对。”卡芙卡回得很坦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如果我弱,我也该去死。”

她总算有打下去的意志,星必须站起来,无论用什么理由,这种情况下,躺着就是自杀。

如果不做点什么,砂金死定了——转瞬即逝的想法,钻心疼痛下,她根本没这个志气,为了帮他而站起来,怎么可能?她哪有这么伟大?但她还是咬着牙,伸手去拔匕首,不是为了他,而是伤口太疼,她想止疼,最快的方法是打起来,让肾上腺素飙升,把疼觉屏蔽掉。她强迫自己血气上涌,无论如何,必须和姐姐打一架。很有效,只有伸手的那一刻格外疼,很快没感觉,就算把匕首拔出来,金属与血肉摩擦,还是没感到疼。

她一只手撑着,让自己站起来,没空擦眼泪,剩余的泪水顺着脸颊滴下,半蹲时就对卡芙卡刺出第一刀,很仓促,立即被格挡住。原本星就没找到平衡,踉跄一下。心跳得很厉害,她没法冷静思考,说真的,情况很糟,她是擅长周密计划而非临时冲突的类型,没任何准备,甚至被废了一只手,对手还是全面计划也不一定打赢的卡芙卡不管了,她没时间思考,能刺哪就刺哪,那只手血流得很厉害,她得在失血到无法行动前分出结果,想点高兴的事吧,至少被废的不是惯用手

星核猎手,是的,现在才是真正的星核猎手间的交锋。即使整个过程像为了他,坚毅地与卡芙卡对抗,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除了那一开始微弱的念头,并随着疼痛消散后,星的认知中再也没出现过这个人,她眼中只有卡芙卡,她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匕首,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检索,寻找可供攻击的间隙

“铛!”

第二刀挥得比第一刀好多了,她的匕首和卡芙卡的刀撞在一起,伴随着碰撞声,迸发出火花,撞击时的震动让手腕发麻。卡芙卡的长刀多出一道划痕,她的刀刃上也出现一个小缺口。

星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的星核猎手,时间不长,学到很多,压力也很大,以她的年龄不该用巅峰这个词,她年轻着呢,但过去作为星核猎手,最巅峰时,她曾成功把卡芙卡的刀削成两半。星还需要点时间,找一下状态,从哪个角度切入

“铛!”

没成功,当然了,这可难了,她那时也不是次次成功。留下的痕迹比上次深一些,剖开漆面,深入内里的金属,刻下银白的伤痕。不幸的是,她的刀尖断了,看着缺了一块的匕首,星才想起要爱惜武器

另外她发现,卡芙卡在放水。姐姐不会放过任何破绽,以她现在的状态,随随便便就能收拾掉,哪用得着这样,一味防守,而非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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