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酸
四目相对, 秦葶于何呈奕一双墨黑色的眸孔中瞧见自己的身影。
他手上加了一份力,自后揽着她的腰朝前送了一分,二人身形相近, 几乎贴在一起。
许是昨夜同榻而眠让他心生杂乱,今日一整日他都觉着自己的心难以入静,总似长了草, 简单来说,他就想给秦葶找些麻烦。
怀里的人不知何呈奕又发了什么疯,因为每次他要发疯之前,都会这样先掐一番。
“朕要大婚了。”对视良久,他自喉间挤出这个句话。
“奴婢知道。”脸颊在他手上,脸蛋上的肉被挤在一起, 连张嘴都显得费力些。
“曾几何时,朕与你在旁人眼里也算夫妻, 不是吗?”
此事对秦葶来说近在眼前又似猴年马月, 但她想,即便有过,与她有牵扯的人也是阿剩,并非是何呈奕。
她仅是凡尘中一粒沙, 哪里敢碰瓷这般贵人。
生怕说错了什么惹他不悦, 又怕他记恨从前的事将她杀之后快,秦葶在他手底下拼了命似的摇头, “陛下, 那个不作数的,根本不作数的。”
“不作数吗?”他的脸又凑近一分, “是你不想作数, 还是不敢?”
他脑中有些凌乱的想, 若是此刻,秦葶在他面前流眼泪,说分开的这段时间很想念他,说想留在他身边,那他便可以网开一面将她带在身边,只要她不僭越,想要的都可以给。
因此他逼迫或是诱导,不过是想要自她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言辞罢了。
只是这次,秦葶又让他失望了,秦葶的眼中不光没有泪,甚至连从前对阿剩的关心也寻不到了。
如若一只受惊的小兽,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
“从前的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奴婢自是不敢也不想,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还请陛下放心。”
秦葶在何呈奕眼底忙着辨别,丝毫不敢沾染从前。
她越是这样,何呈奕便是越气。
好似,秦葶从来不知他想要什么。
他恨秦葶的不开窍,恨秦葶的蠢笨,于是决定更进一步,他干脆直言道:“随朕入宫。”
听到入宫两个字,秦葶脑子“嗡”地一声,自是不愿,不光不愿,她恨不得离的他越远越好。
即便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太过,她谨慎说道:“陛下不是允了奴婢去花房吗?”
这便是很巧妙的拒绝。
何呈奕听的出来,而后他愤恨的将秦葶放开,又闹起脾气,“出去,今天晚上不必你值夜,最好别让朕见着你这张脸。”
如今何呈奕的天似六月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似艳阳高照,这会儿又白日飞雪,让人料想不通,秦葶福身下去,利落离开。
徒留何呈奕在殿中怄气怄个半死。
晨光微熹,天气晴好,昨晚不必值夜,秦葶睡的踏实又安稳,一早独站院中树下,看着近枯的树上最后一片树叶摇摇晃晃的落下她才脚步轻快的离开,朝花房的方向行去。
何呈奕赏她的那套首饰她好生的存放起来,一怕扎眼,二是怕弄丢弄坏。
齐林知晓秦葶白日要去花房当差,提前遣了人与现今的花房总管打了招呼,秦葶到时,新任总管很是热情。
总管不知御前的内况,她与何呈奕那些扯不清的关系也仅限于何呈奕身边的宫人口耳相传,先前花房闹的那一场救下她的是齐林,如今又是齐林亲自放话,总管便以为她与齐林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毕竟这宫中,太监与宫女私下对食也不是新鲜事,但齐林不一样,他是皇上身边的人,除了宫里的主子,任哪个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秦葶一点都不敢受用,她谢过总管的好意,便自行去了琉璃罩房。
尚未入门,迎头自罩房里走出来一个小太监,见了秦葶眼前一亮,顿在原地,以相熟的口吻道:“是你啊。”
闻声抬眼,眼前的小太监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容白净,打眼看着倒是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你不记得我了,”他笑起来,眼角微弯,露出一口净齿,“那日你初入行宫,还向我问路来着。”
那也是前不久的事,秦葶将此事自恍惚的记忆里捞了出来,终想起此人是谁。
那天她被人带到此处,彼时她并不知是行宫,便向一个面善的宫人询问,至此秦葶才恍然,“原来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记得你在马厩里套马鞍。”
见她记起,小太监笑意更深了些,“没错,正是那日,我一直都是看顾马厩的,前阵子花房出了事,许多宫人都被调离,算我走运被调到此处,你也是?”
“我也是。”提起这茬,秦葶笑容有些发苦。
“秦葶!”——罩房里探出来一颗头,谷雨既惊又喜的唤着她的名字,“真的是你啊!”
她几乎跳出门槛,朝秦葶拥过来。
“谷雨!”秦葶忙迎上去,两个人笑作一团,拉着手欢跳若雀。
“方才我在屋里听着就像你,没想到真的你是!”谷雨见总管不在,便将秦葶拉的稍隐蔽些,“先前花房出事,张淑婉那几个人趁你不在乱翻你的包袱,从你那里寻到一件男人所穿的衣衫,就嚷着去告发你,我想拦着,但是她们将我绑起来,我想去给你报信都来不及!”
“你瞧瞧,那几个天杀的,把我绑的可紧,胳膊上的印子现在还没消下去呢!”说着,谷雨便风风火火的撸起衣袖,两条瘦细的手臂上各自两条深浅不一的淤痕。
尽管过了这么多天痕迹都未消下去,可见当时绑的有多狠,秦葶轻抚着谷雨的腕子有些内疚,谷雨为她吃了亏,但是她却连同齐林打听一句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