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暗室让人觉得狭窄。
虎杖主要是羂索
宿傩的定位已有十分钟不曾变动,这并不是宿傩以往的风格。羂索查看了他所在的地点,发现宿傩正在烟火祭对面的塔楼上。这地方离烟火大会有一定距离,趁着市民们向河边集中,观赏烟花秀的时刻,是个不错的隐蔽地点。可说是同时占了天时和地利。
既然如此,恐怕宿傩正等待着“人和”。他用不变动的位置向羂索传递信息——计划提前了。
在热烈喧嚣的烟花大会里开启逃脱,借着庆典汇聚的庞大人流和主干道上堵塞的交通,宿傩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高专的追捕。而他陪伴虎杖悠仁的行为,也可以有效降低虎杖悠仁的警戒心。毕竟,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孩,总喜欢对一些时刻赋予特别的意义。但这只是因为他还太年轻的缘故。等他活过百年,他就会开始明白,新的一年不过是旧的一年在重复。时间本身并不具有意义。
没有哪一刻能够辞旧迎新,人们过完了今年,明年又是复旧如初。
羂索换过几回身体,回头俯瞰,人间仍是旧时模样。尽管他早把长生当作一局不会结束的游戏,但乏味的过程却让他倦怠,重复了成千上百的试验,成果寥寥,一无可取。
每到此时,从前向往着的长生,就成了一种温吞的折磨。有那么几次,羂索都想到了要不要在当时所用的身体里寿终正寝。然而,每到生死抉择的关头,他还是本能地换上早已看中的躯壳。用着他人的面貌,记着自己的记忆,重复着下一个千年。
像他和宿傩这样的存在,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抵抗无聊。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他们生存的部分意义。
羂索自认耐心绝佳,然而比起宿傩,还是稍显逊色。宿傩居然能够在五感封闭的无声空白中,忍耐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光是听着就让羂索头皮发麻。要知道,二十年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足够一具尸体消融白骨,足够在社会上更换一代人的青春——虎杖悠仁不就是在这二十年里无中生有?但与此同时,羂索又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命运的、细若游丝的牵系。
若宿傩不曾被囚,这二十年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渺小的一部分,平淡无奇,索然无味,即使度过了也会很快忘却。然而,正因他在空白中度过了无声无色的二十年,虎杖悠仁的出现才会对他特别。
就如烟花一般,虽只绽放一霎,却于天际留驻绚烂无比的声色彩。
时间、地点、人物、情节。
无法重复,且无可重来。
发觉时间仍在流动的时刻,惊觉此身竟是驻足不前。
时间本身并无意义。
而意义,往往发生在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刻。
只可惜,世人手中,往往落空。
路程大概花了十多分钟,离零点还有些时间。
羂索抬头望去,夜色里依稀可辨塔尖宿傩的身形。虎杖悠仁自然也在,坐在宿傩身边极近的地方。羂索不由失笑。不知宿傩是否还记得,万主要是5和羂索
羂索动作很快,但五条更快。
藏在袖内的抑制剂还未发动,五条已欺身在前,他掐住羂索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地面提了起来。
喉间传来沉重的压力,羂索强作镇定,额际却流下一滴冷汗。
“你在这里干什么?”五条散漫地问,“该不会是宿傩的外援吧。”
他感慨道:“过了二十年还能联系上彼此,你们这些老妖怪的时间是静止的吗?”
说话真难听啊。
羂索在缺氧的眩晕中挤出一个大度的微笑。
正是因为活了这么久,他选择的每一具身体都是有意义的。现代一切关于哨兵向导的检测仪器,都只能测量肉体的属性。所以在五条眼里,他只是一名一级哨兵,是五条一根手指就能制衡的存在,因此五条才会放心大胆地接近他。
这当然是正确的判断。换作羂索,也会优先利用高等哨兵对低级哨兵等级压制的优势。
然而,羂索的灵魂是黑暗向导。
“五条悟……”
他喑哑地说。
“嗯?”
五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羂索抬起手,装作抵抗的样子,他紧紧抓住了五条扼在他颈间的手掌。
因为呼吸困难,他的笑容也像抽去了空气似的,变得扭曲而皱缩。
一瞬间。
羂索张开脑内所有精神触须,沿着皮肤触点侵入五条血肉,数百条触须撑开血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攻向五条脑部神经。五条多年来从未有过向导,对羂索狠厉老辣的攻击全无防备,未及调动精神屏障,眼前便是一黑,再睁眼时,他已置身于自己的精神领域之中。
“星海啊……不错的意向。”
羂索站在他对面不远处,仰望漫天星河,发出由衷的赞叹。
“不愧是五条家的神子,实至名归。”
五条试着移动身体,四肢却无比沉重,像是在逆流的浪潮中跋涉,不仅寸步难行,海水的温度也寒冷刺骨。
羂索施施然地说:“暂且忍耐下吧,别打断我们的计划。”
“保持一刻钟的安静如何?”
五条看都懒得看他。
羂索也不恼,他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五条甚至算不上脾气特别恶劣的。他懒洋洋地环顾四周,终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他看向五条:“月相?”
五条瞪视他。
羂索不由失笑:“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还有人懂得‘束缚’的奥秘,看来有些秘密并没有失传呢。”
“那不是束缚。”五条纠正道,“那是杰留下的禁制。”
“你错了。”
羂索摇了摇头。
“这轮月相,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束缚。其意义是——以一方的生命作为祭品,将自己灵魂的碎片留在另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有得、有失,有定下束缚之人,也有受缚之人。它完全符合一道‘束缚’所必要的条件。”
“因此,这轮月相便是束缚的象征。”
羂索淡淡地看了五条一眼:“其实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夏油杰的灵魂确实融合在你的精神领域里。”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你从未感到他的离开吧。”
感受到五条越发锐利的视线,羂索微微一笑。他摆了摆手,说:“别这样看着我啊。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你和夏油杰不是命定。”
“你们的结合,是五条神子你,执意强求。”
五条瞳孔骤缩,如苍天般澄澈的眼眸掀起不息的狂风。
在夺取夏油杰生命的前一刻。
他对夏油杰说。
最后给我一道禁制吧,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那个人愣了一下,随后绽开温柔的笑靥。
什么嘛,那只好把月亮送给你了呀。
——把我的灵魂,留给葬送我的凶手。
从此以后,我是你洗刷不了的罪证,我是你忘却不了的爱人。你的一生都将被我莫测的月轮围困。
你永远也得不到你真正的命定。
因为我已决定,就像十年前你已决定。
你的命定只能是我。
“是束缚的缘故啊……”
五条喃喃地说,若有所思。
难怪会那么牢固。
原来不光是他自己努力铭记着过去,夏油也在用他的方式为五条记录人生。因为是两份回忆叠加在一起,所以连稍微淡忘都做不到。只要简单回想,就连初见夏油时日头偏移的影子,都在地上烙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
五条不禁大笑起来。
“‘命定’这种东西啊……简直就是垃圾!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天生与你相配,一旦相遇,就必然相爱。哈哈……还有比这更不可理喻的事情吗?明明见都没见过,对彼此都毫无了解,只是因为‘命定’的缘故,就要至死不渝的相爱。这其中有个人的意志存在吗,还是说,这不过是两个被命运操弄的人偶,因为命中注定,所以在劫难逃?”
羂索说:“你似乎意有所指?”
五条便直白道破:“两面宿傩和虎杖悠仁。”
在他们于精神领域僵持的同时,现世的时间仍在流转。羂索可以拖延五条一刻的时间,却无法控制这一刻间外界事态的发展。
五条落下定语。
“他们绝无可能相爱。”
羂索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