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玻璃鞋
他很少有机会在大人的宅邸里乱走，通常都是夜幕时分开车通过隧道後、停了车、直接前往大人的书房。
那次，大人在寻找雪莉时才带着他在城堡里走动，记忆力绝佳的他记住了沿途经过的房间和风景；不然他何以能在门口找到雪莉？又准确无误地将她送进餐厅里。
雕梁画栋的城堡每个角落都是那样的华丽，不禁让人缅怀起路易十四的辉煌年代。大人住在这样的建筑物中让他错以为他侍奉的是当今皇室贵族……但是渊远流长的贵族世家，人烟会如此单薄吗？
雪莉都已经走到了门口，为何伫足？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在找离开的路，但为何又毫无反抗地跟着他走进来？
他也真是0不清楚这nv人的想法。突然来到一座城堡好奇心固然有，在知道里头住着什麽人後还能面无恐惧、若无其事看着餐厅里的布置，光是这点就让他佩服。
说起来，这座城堡的那个地方来来去去过非常多人，倒还没有人有殊荣活着离开那个地方，遑论坐在餐厅里等吃饭。
想想有点意思。
长得不可思议的饭桌，大约20张紧靠着桌边的高级墨绿绒布餐厅椅，给谁坐的？
空无一物的餐桌上唯独形单影只的七叉烛台，两只不知替谁垂泪寿命将尽的白烛。如果大人真的是身分尊贵的皇室贵族成员，这座城堡怎麽可以如此寂静？
「那家伙呢？我还以为我要跟他一起吃饭。」
卡洛儿一席发言唤醒了加百列，他没注意听她说了些什麽，只答：
「我说了，梦话等睡着以後再说。」这话，本是说给自己听的；不明白加百列心中所想的卡洛儿也静默着，彼此不知道在等待着什麽。
加百列感受到一团黑影袭向他的背後，自卫的本能让他猛一转身准备先发制人，却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惊呼声还没传到喉咙，大人的异se瞳冷冷一望更有吓阻效果，什麽东西都吞到肚子里了。
如鬼魅现身的大人，立刻让加百列打消他是皇室贵族的妄想。这脚下功夫只有坐镇地狱的冥神才能办到。
大人的视线停留在雪莉的背影上，要说有目的的看吗？大人的眼神有些空。若要说他什麽都没有在想吗？大人突然瞪向他差点让他没鞠躬，为自己不安分的眼神道歉。
总归一句，他始终无法理解大人的想法。
「加百列你这家伙到底是……」卡洛儿转头寻找她口里念着的人，却看见不知何时来到餐厅的瘟神靠在门板上盯着自己看，心头重重一跳。「你……在啊？」
「逃跑前记得穿鞋。」大人嘴边虽然挂着微笑，但那双异se瞳丝毫不带温度。「或者是我那亲ai的手下没给你准备玻璃鞋？」
玻璃鞋？
他的话是陷阱、也是双关，她不可以细想、不可以回应，不能沦为他的玩具！
「你是来抓我的是吗？」
「没有那个必要。」大人浅浅一笑。
「那你在这里g嘛？」
「你想见我。」
「你会不会多虑了。」卡洛儿随即撇过脸。大人的调戏，以及从背後传来隐隐约约的可恶笑声让卡洛儿深信自己方才脑袋的百转千回都是笑话。
这种人，活该一个人孤寂终老到si！
这种人，生来没父没母没兄弟姊妹一点都不意外，根本没有人可以跟他相处。米迦勒、加百列这些人会si心塌地的跟着他，一定是有什麽不得不屈服的原因。
可是……只是屈服的话，不应该是这种态度……米迦勒和加百列给她的感觉更像是百分之百服从的家臣，主公要他si，他们会一并将下辈子的寿命也搭进去。
「看来我优秀的手下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你不想离开我的身边了。」
「原来你两只眼睛不同颜se除了迷惑他人之外，还有看到幻觉的功能。」卡洛儿起身面对他站着，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反击。
「雪莉！」忠犬加百列终於出声，在他制止卡洛儿继续地出言不逊前，大人冷冷地扬起手阻止他的发言。
这意思是让她继续说是吧？
「那些丰腴物质就是你所谓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想用那些来收买你不觉得是笑话？以你这麽神通广大，不至於不知道我家做什麽的吧。」这麽喜欢听，我就说给你听，让你听个够！「你这个人没朋友也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扯上关系，去者不追是吗，我现在就走出去给你看！」
「米迦勒如何打点你是她的意思，我不关心那种小事。」
「既然我构不成让你关心的大事，那我们就一拍两散了，期限之内我会回来交货。」卡洛儿最终目的就是要离开这座没有人气的城堡。塔尔塔洛斯酒吧和她的住所因为格雷才被查封，裁缝店那边总不会受到波及吧！
话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她必须要打个电话去报平安才行！这该si的牢笼阻挡了电磁波，她一定要离开。
大人笑笑，那眼神让卡洛儿感觉ch11u0。
「穿什麽鞋、走什麽路，你自己0索。」全副武装唯独漏了鞋，白皙的脚底板沾染了少许的尘土，她曾经走到外头却又再次回到他的掌控下。这里有雪莉放不下的事物，或是人。
「哼！」又是一句双关、又是一个武断的选择题。
「天已经黑了。」
卡洛儿没机会深思他的话，就被大人指节分明的温凉大手扣住了手腕。
这男人的手几次不小心接触，都是凉冷的；他那一双好看的眼眸，也没有温度；全身上下唯一展现出人气的，是那不笑时微抿的薄唇。
不过说出口也都不是什麽人话。
「你真的很奇怪，千方百计引诱我来之後，现在又希望我走，你到底想怎样？」卡洛儿锵啷着要追上他的跨步，显得有些狼狈。只能在气势上不输人了。
「我没有任何希望。你要来，我让米迦勒带你来；你要离去，我便引你到入口。」大人拖着卡洛儿，推开了大门，卡洛儿再一次回到令她不胜唏嘘的景致中。
此时此刻，冬日皎洁月光筛落在每一寸废弃花园中，洒落在身披雪se披风、浅金发se的大人身上，那一刹那除了悲凉以外，似乎添加了一些梦幻。
加百列是傍晚才抵达这里，没有时间对瘟神打小报告；这座华丽的囚笼没有沾染任何现代气息，遑论瘟神可以透过摄影机监视她……那这男人怎麽知道她曾驻足这里？
「逃离这片真实荒漠。」连说的话都一样。
「你已经答应我保米迦勒30天的命，时间到了我会再回来。要是我一转身你就杀了她，我会马上回来完成剩下那5公分！这期间，你不要再来g扰我的生活！」临走前，卡洛儿仍然担心着未再见面的米迦勒。
「时间到了，我会为你套上玻璃鞋。」大人果断松开手，嘴角的笑意一直没变。
今晚，他笑，却不如以前那麽惊悚；他冷，却又不那麽刺骨。究竟真实荒漠里，他真实的样态如何？
他的话层层双关，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几乎无法判断……她不禁有一点想了解，这个男人在成为现在以前，是怎麽长大的？过着怎样的生活。
如果是我要逃，我绝对不会考虑穿过这座废弃的迷g0ng花园。
选择立场的诱惑和反抗的诱惑一模一样，欢迎光临真实荒漠。
逃跑前记得穿鞋。
穿什麽鞋、走什麽路，你自己0索。
时间到了，我会为你套上玻璃鞋。
卡洛儿迷失在大人的废弃迷g0ng花园里，加百列和瘟神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字字句句都在嘲笑她的冲动。
抬眼看向依旧浓如墨的夜se，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绕过好多好多转角，却依旧找不到离开的路。
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穿鞋，她怎麽还是光着脚就走了出来？毫无遮掩地感受冬日刺骨、花园里每一寸土壤的sh气、暗藏在土壤中毫不起眼的枯枝、尖锐石头和各种雕像碎片。
让她的脚已经是伤痕累累，所以脑中才不由自主地重复那几句话。老实说，跟脚上的伤b起来，她更害怕这座不只外观y森的花园。
实际走进去才发现……她是一座活的花园。静止如水的雕像突然活动了起来，大理石刮搔着地面的声音大如雷响，像是有自主意识地追着她，她逃跑过好几个树墙却摆脱不了那声音。途中经过大大小小的雕刻喷泉也不安分，废弃已久想必水道都已锈蚀，却还是能涌出细水，溅在身上那染着锈se的si水留下怵目惊心的se斑。
好不容易听不见那可怕的追赶声，她才有闲情审视自己。
sh了一身、脚下刺痛、心理疲惫……强悍如她，此时此刻内心的酸楚没有人知道，也没人看到她红着眼眶蹲在某面树墙之下。
她不过是想回家，怎麽就这麽难。
送走雪莉之後，加百列和米迦勒便一直随侍在大人身边，一人一边、一左一右，陪着正气定神闲书写的大人。
两人不晓得互看彼此多少次，想替雪莉说情却迟迟不敢开口。
大人的背影一如往常悠闲、事不关己，全天下谁生谁si都与他无关。可是在外头是雪莉，看在她是大人最新玩物的份上应该要为她求个情。
「大人，是不是──」
「时候未到。」大人打断了米迦勒的发言，低醇好听的嗓音瞬间镇压了加百列和米迦勒那一点小心思。「你何时与她关系这麽密切？格雷的手指没能吓到她，却愿意牺牲自由来保你的命？」
很难得，大人对她说话是以疑问句结尾。
「那只是同x的怜惜罢了。」米迦勒也不懂为何雪莉对於大人要处理自己这件事这麽在意，那是她应得的处分啊。
「同x的怜惜，哼。」大人轻藐一笑，燃烧的酒jg灯光映照晃荡着侧脸，模样更发好看。
「加百列，你想说什麽。」从他x腔内传出几次提气又骤止的声音，是话到了嘴又y生生咽下去。
「请大人看在雪莉是很好的玩物的份上。」
「这就是你想说不敢说的话？」
「请大人准许加百列和我去把雪莉找回来向您低头认错吧。」米迦勒接着答话，目光紧盯大人只有灯火光影变化的脸庞，试图观察出一丝讯息。
「你倒是跟她感情很好？也是同x的怜惜？」
米迦勒立刻噤声，0不清大人为何不高兴但总之他不高兴。
在一片沉静的室内，大人闭上眼让天赋异禀的听力去捕捉外头的一切声响。
主教餐桌雕像移动了，许久未触动的机关齿轮还发出非常细微的震动声；水道里传出汨汨水声，冲刷着管壁上的锈斑。
花园的水道系统是循环的，一旦触动了机关、循环系统启动最终水流会朝海神喷泉聚集……
她的尖叫声阻断了他的思绪，起身取来挂在一旁的披风，说：
「或许我该考虑，你跟她只能留下一个。」
在眼泪离开眼眶之前抹去那便不算哭，她一直是这样信奉着。
卡洛儿只是红了眼眶、眼泪模糊了视线，手背一抹没人看到她依旧是nv汉子。
她提脚再次起身为自己的自由奋斗，转身来到一座偌大的海神像喷泉，池子里是一滩si水，水面上散布飘落的枯叶、水底是沉在里头已经泡到发烂的树枝。
她凑过去打算坐在喷池平台边休息一下，冷静冷静思绪，重新规划离开这鬼地方的路线。说来可笑，她一路走来都不是按照自己的意识前进，完全任由这座有生命的花园摆布着路线……会不会她耗费了整晚，最後又回到城堡门口？
她不过就是想要回家罢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上帝快把我从这恶梦里拖出来吧！」卡洛儿托着腮帮子，观察着脚上的种种伤痕。
身後的水池，开始透着浓浓铁锈味，那味道在她持枪s伤瘟神时也闻到过。烟硝味和铁锈味混合的可怕气味她一辈子不会忘记；从他身上不断涌现的鲜血，以及平稳不变的神se也让她无法忘怀──那个没有痛感神经的大人。
有水声？
卡洛儿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这水池是花园中物，一定不是什麽好东西。迅速逃离水池边，转身一看才惊觉原本可以看到泡烂枯枝的泉水正渗着红seyet，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尖叫。
「哇啊啊──」接着，她腿软地向後跌坐，跌倒的姿势不是太好还拐了脚一下。手掌撑着地面、拐了脚的痛都盖不过剧烈跳动的心脏声、脑子热烘烘地发晕，过度惊恐的眼泪在一瞬间落下。
「不过是冲刷过锈斑的水汇集，为什麽哭？」大人踏着有节奏的平稳脚步，熟门熟路地找到卡洛儿所在位置，映入眼帘是她从未表现在杂志上好替你徵婚吗？」康妮继续叨叨絮絮地翻着旧帐，看来似乎不把她赶出门就停止不了这场莫名的争吵。
「波胥纳小姐，杰尔曼诺塔总裁的nv朋友，你这样抓着我的头发，不怕我会写出什麽对你俩不利……喔不，是对你不利的新闻吗？」米迦勒理了理自己，又恢复了一身美貌。
出门之前，加百列提供这次来访可能会用上的资料，再给她一个最适合不过去发挥这些资讯的身份……闹一场也行，来当救援大使也行，端看这位新任总裁的态度了。不过在以这一杯毒药，希望得到一丝丝有关大人的情报。」
卡洛儿，记住米迦勒曾经告诉你的，拉斐尔是个b供专家，他的每一句话都有涵义、都会引导你思考的方向，绝不能被他掌控了主导权。
「什麽叫没有你们只有你？」
「聪明的nv孩，试问，这里是l敦，加百列呢？」拉斐尔缓缓将剩余的酒ye倒入胃中，随後以b刚才更加沙哑的嗓音说道。
是啊，加百列说过l敦是他的地盘，要找她为何舍近求远？
「姑且不论加百列人在哪里，那麽跟你关系一直不错、你也一直惦记着的米迦勒呢？」
「是……黑帝下令他们不准见我吗？」
「杰尔曼诺塔小姐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属於组织？还是我违抗了大人的命令？」
卡洛儿，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刚才你说发现了你们两个，事情总算不那麽坏，是什麽？」
拉斐尔又是一笑，推了推已经空了的酒杯，道：
「好在生命之水的b例不多，不然我可就要被你掌握主导权了。」
「你打太极的功力和加百列有得b。」卡洛儿回想起在城堡里的那30天，和加百列每次的相处，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
「呵，这句话加百列听到了肯定很安慰，这一年半终究不是虚度。」
「什麽意思？」
「我身後这两位，是加百列的手下──艾l和迪夫，我们组织里最初被你以明天见摆平、醉生梦si之下还要被老大威胁剁手指ch0u肠子的可怜虫。这一年半以来，加百列违抗大人的命令，一直在关注你。」
「关注我？」
「不然你以为谁有能耐将那30天的记忆偷天换日？你以为在义大利惹事为什麽没有警察上门？你以为谁帮你找到失踪的大哥，嗯？」拉斐尔斜靠在椅背上，双手环x，噙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欣赏着卡洛儿一阵青一阵白的脸se。
「你们，一直跟着我？」卡洛儿对於突如其来的真相大白，震惊大於得知过去生活毫无ygsi的怒火，语气反倒一片平和。
「加百列老大亲自将你送回住处後，便命令我们以生命起誓，保护冥后周全。」艾l看了迪夫一眼，感觉到事情严重x的两人，不在意此时此刻说出老大交代绝不可曝光的秘密。
卡洛儿笑了一笑，想起加百列曾以不屑口气对她说过：跟踪这麽低贱的招数，你居然认为我会用。
今天你不就弄了两个人来跟了我一年半吗？
现在，欠她解释的人，变成了两个！
「为什麽这麽做？我已经跟黑帝毫无瓜葛了不是吗？」
「加百列为什麽有胆违抗大人的绝对命令只有他本人知道，不过，首先我们要先找到他。所以我说，在这里看见身後两个可怜虫，事情还不至於太坏。」
「找到他？加百列不见了？黑帝把他杀了？」
「虎毒不食子，大人不可能为此杀了四使之首。」拉斐尔噗哧一笑。
「那到底是什麽？」
「加百列和米迦勒失踪了。」言下之意，所以才会是我出现在l敦。
「老大不见了！」艾l和迪夫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礼节，立刻一前一後包围住拉斐尔，低声粗吼。
「这问题……是你们组织的事情不是吗？与我何g？」卡洛儿消化完这个讯息以後，冷静了下来。「别忘了我已经离开一年半，从我这里找答案不觉得荒唐吗？」
「确实是我们组织的事情，确实这个答案我该去问大人，但──」
但什麽？
为什麽拉斐尔嘴里说着宛如首相遇刺的严重消息，可他表情没有一丝紧张，为什麽处之泰然？
无事不登三宝殿，拉斐尔凭着一身本领绝对对她不利，可是他又是这一年半以来，唯一与黑帝有关的人……她岂能错过。
「所以你是让我帮忙找人吗？」卡洛儿咬牙投入他的陷阱之中，就好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不见多久了？」
「大概10几天。」
「你的神se丝毫不紧张，反倒还有种看好戏的样子，我凭什麽相信你？」
「我这张脸天生就是看好戏的样子，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帮了更多忙。」拉斐尔搓搓下巴，又是一笑。「凭什麽相信我是吗？原来这东西的用途在这里，我终於找到答案。」
清脆的声音，敲在大理石制的吧台上，立刻x1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引得卡洛儿倒ch0u了一口气。
「我不了解这什麽含意，但那位下落不明的末日医生事发前把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寄给我，说我到l敦务必把这东西带去塔尔塔洛斯酒吧。」
「玻璃鞋？加百列怎麽会知道玻璃鞋的意义？」
「灰姑娘，试套一下？」
玻璃鞋、玻璃鞋……记忆中的玻璃鞋，记忆中的黑帝。
逃跑前记得穿鞋。
我那亲ai的手下没给你准备玻璃鞋？
穿什麽鞋、走什麽路，你自己0索。
时间到了，我会为你套上玻璃鞋。
我的人，穿上我的鞋，怎麽走进去，就怎麽走出来。
时间到了黑帝会为她套上玻璃鞋，穿上他的鞋之後，怎麽走进去，就怎麽走出来。